浮生好容易找了处水塘子将一身烂泥收拾干净。
适才刚刚回到官筳,便见院内幽幽地亮着灯火,顿时犯了嘀咕,以为又是那飞扬跋扈的妙音前来找茬。
便猫着腰躲在了暗处,待一人影从屋内出来,适才刚刚露了个头,浮生便猛然蹿出来,大吼道:
呔!你这蛤蟆精小妖怪又来作甚?
这冷不丁冒出来的人影吓得方凌差点一个屁股墩儿坐倒在地,手上端得一盆子水也都洒了出来。
见那罪魁祸首竟是才从外面野回来的浮生,不禁怒火中烧,顺手抄起一根棍子追打起来。
你说精?谁是小妖怪?
直闹得整个院子鸡飞狗跳,就连原本趴窝睡觉的小毛球都被惊得毫毛乍起,一骨碌蹿上了屋顶。
浮生受此启发,也跟着三步并作两步跳将上去。
方凌看着那一人一猴高高地攀在房梁上,缩头缩脑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怒气早已消了七八分。只装腔作势地喝道:
下来!
不打我我就下来!
那得看你都干了什么混账事。
我方才以为你是那蛮不讲理的臭蛤蟆精,才故意躲起来吓唬你的。
蛤蟆精?可是蟾光院的妙音?
你怎么知道?
你还好意思提起此事,人家玉衡殿的人把状都告到闿阳殿去了。说你轻薄了人家小姐,可有此事?
浮生闻言,白眼都翻到了天上。
他们那是猪八戒倒打一耙!我能轻薄了她?生得还没有我们家小毛球好看。
再说了,此事贺涟风都给他们解释过了,做什么还要告到闿阳殿去?
贺涟风?你怎么认识此人的?
浮生一时语塞,有点心虚地小声应道:我还不兴有个朋友了?
所幸方凌也无意追究,只对轻薄姑娘的事颇为上心。
真是人家冤枉了你?
哎呀,姐!你怎么信她不信我了?!浮生急了。
方凌倒并非不信,便只是杀杀他的锐气罢了。
要说浮生干些打架斗殴,堵人烟囱的混账事倒也还说得过去,轻薄人家姑娘,方凌是打死都不信的。
好了,好了,下来吧!爹爹回来了!
浮生闻言,立刻兴奋起来。
师傅回来了?你怎么不早说?他老人家好了?
还未待方凌答话,便只见浮生翻身跳了下来一溜烟地跑进屋去。
师傅,您都好了?
浮生两只眼睛晶亮,欢喜地冲正坐在床上喝粥的方长清问道。
油瓶倒了?你这孩子多大了,油瓶倒了都要给我说?
本就是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偏偏还大着舌头骨碌碌直在嘴里转了九曲十八弯的才吐出来。
想必这世上除了方凌也没谁能听得出音儿来。
果然,只见浮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道:师傅,你说啥?
不料方长清全神贯注地伸长了耳朵,却还是听到了沟里。火冒三丈地教训道:
还要我去拿?我都什么样了,你没长手?
这话虽是听不懂,满脸的不耐烦却还是瞧得见的。
浮生一脸委屈,连忙向方凌求助:
师傅怎么还骂我傻帽?他这是怎么了?脑子坏掉了吗?
方长清闻言立刻上了火,大叫起来:
你脑子才坏了,没大没小!你都跟谁学得一天天的
方凌一个头两个大,长叹一口气将浮生拉过来,附耳低声解释道:
爹爹体内余毒未清,五感还有些问题。语言和听觉上都受了些影响,得好生将养着。
什么?那长遇老儿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就给医成了这?
你少说两句,爹爹此次受伤多亏了人家,你不感激倒还说这种话?那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浮生被骂,只得不服气地小声嘟囔:谁让那老头老不正经!还拿大棒子赶我。
方长清听不清二人说话,却又隐约听得方凌说了爹爹二字,便立刻警觉地道:
你俩说我什么呢?
我说让浮生懂事儿一点,多体谅体谅您。以前您受累了,以后家里活儿,我俩包了,您只管养好病就成。
方凌知道这老头自从耳力受损之后,便多了疑心的毛病,一旦听不清别人说什么,便怀疑是在讲他坏话。
于是连忙说些好听的哄着。
果然,闻听此话,方长清很是舒爽,立即眉开眼笑起来。
那好的呀,还是你们孝顺!
方凌闻言只觉得长遇道长怀疑的倒也不无道理。自家爹爹这耳朵聋得属实巧妙,凡是对他有利的话他总能听见。
夜深了,好不容易睡个踏实觉的方长清呼噜打得山响,就连小毛球都将窝拖到了远远的角落,饶是如此还是被吵得时不时一个激灵。
方凌的房间虽是离得远些,但奈何心里藏着事,是以独自一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对着夜空发呆。
干什么呢,姐?岔铺了吗?
方凌抬头一看,见是浮生拿了件斗篷扔了过来。
我就这一点好,上哪儿都能睡的着,什么认床岔铺的事,从来没有。
浮生说得颇为自豪。
方凌没有接他的话茬,只将斗篷裹上。见他也挨着自己坐下,便随口问道:
你在这山上可曾听说过长亭君的名头?
浮生听闻此人满脸的不悦。
被那臭蛤蟆精诬陷还不就是拜他所赐!
嗯?
方凌倒是未料到还有这茬儿。
于是浮生便将当夜之事的前因后果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只是对他使苍耳子捉弄人家以及翻墙越户跑去岚轻境偷鱼的事只字不提。
方凌听罢,得出一个结论:如此说来,此人倒是个祸根。
浮生对此深表同意。同时却又对方凌打听此人大为不解,不由问道:
他是也去招惹你了吗?
仿佛是我招惹了他。
啊?你又干什么得罪人的事了?
方凌只得将仙尧屡次捉拿自己的原委如实相告。
浮生大为震惊:
什么镇潭印?他说你偷了就偷了么?人家云虚宫都说冤枉咱了,他又跳出来算怎么回事儿?
方凌瞧着浮生的态度,可算是找着了亲人,不由得将满心的委屈竹筒倒豆子般都倒了出来:
可不是嘛?没由来的事,他们偏就赖上我了。一边又瞧不起人,说我没那个本事,一边又说我偷了镇潭印。
这不就是一张嘴两张皮儿,横说竖说都有理儿呗。
如今更是将妖魂苏醒的屎盆子扣到了我头上。他们日夜守在那里食不安寝夜不能寐,便全成了我的罪过。
那我不冤吗?我不过就打那儿过了个路,就赶上了呗,我招谁惹谁了?
你说那妖龙在那潭里都睡了好几年了,保不齐睡着睡着就睡醒了呢?
那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厮是个妖魂,睡不醒,那还不兴人家发个梦,翻个身,尥个蹶子?
再说那镇潭印,这么多年过去,兴许就年久失效了。那馒头久了还发霉呢,何况法器
浮生不想方凌竟有这么许多的怨愤,不过委屈归委屈。这说辞属实有些离谱,特别是后半段,浮生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打断道:
姐,姐咱话也不兴这样说。人家法器是丢了,不是失效的事儿。
就是咱们倒霉,恰好赶上了,这瓜田李下的,一时确实也难辨得清。
方凌一听,不乐意了。
你到底哪边的?
浮生连忙赌咒发誓:
我自然是向着你的。这群有眼无珠的,怎么能随便冤枉好人?
我可真是太怨了。可那祸根偏就死活不听人解释,你气不气?
话说回来,他不信也由不得他。人家真人都信了,他信不信的还能怎样?
浮生此话一出,方才还满肚子委屈的方凌顿时没了言语,只两眼直勾勾地瞧着浮生。
怎么呢?
浮生被方凌盯得有些发毛,不由问道。
锁灵玉落他那儿了!
浮生大惊:锁灵玉落下了?落哪儿了?
他就说方凌今日怎么格外得话多?却原来一直在为此事找补。
你小点儿声,让爹听见,他得扒了我的皮。别看他耳背,该听的一句落不下。
浮生又惊又急,却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仔细问道:到底落哪儿了?
噎鸣潭。
那不正是那扫把星的地盘?
方凌眼巴巴地瞅着浮生,半晌才道:可不就是?
有法子进去吗?浮生问道。
我现在就像刨了人祖坟似的,他们师徒看见我就要打要杀。
那不如现在趁夜溜进去?
周围全是禁制,日夜有人把守。我溜了一次,立刻便被逮住了,要不是仙越先生,我此刻怕是已经被祭了潭了。
那该如何是好?
唉!我现在只愿那妖魂赶紧消停,他们各回各家。待噎鸣潭一切归于平静,我才能有机会取回锁灵玉。
浮生原想着待方长清一好,便收拾着下了山,随便在镇上找个营生也好过天天给人看菜园子。
谁知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了。
想着岚轻境的那一大片菜地,顿时有些绝望。等到那妖孽消停,怕都要秋收了,赶早自己还得连冬地都得一起给他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