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于苍话音落下，桀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之后，他才道：“好……我可以告诉你。”
于苍露出了一抹笑容。
此时的桀听，身体也不颤抖了，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看上去，压制妖岐也没有那么费劲了。
看来，刚才那副快到极限的样子，还算是演绎的部分居多。
“说说吧。”于苍看着桀听，“不过在那之前——”
身后，拉点了点头，而后伸出手，身后锚点环上的一个锚点便随之暗淡。
“爬行之多舌，踟蹰遇火，残身将厄。”
嗡！
奇异的能量波动笼罩了附近的区域，桀听的脸色随之稍稍变化。
“介绍一下。”拉缓缓道，“这个法术名为‘主观鉴谎术’，假如接下来你在我的法术之中撒谎，我可以立刻察觉——这个法术的成功率是100%。”
桀听：“……”
“别在意。”于苍道，“只是一点小保险，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沟通。”
“看来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当然，毕竟真诚是合作的前提。”
桀听仔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于苍，最后，忽然道：
“你比妖岐那个蠢货要强多了，也更比他更适合成为王。”
“我不否认妖岐很蠢。但是成王就算了。”于苍摆摆手，“没有兴趣。”
“呵，别开玩笑了。”桀听认真地盯着于苍的眼睛，“这具身躯告诉了我刚才所发生的事……所以我也清晰地看到了——你的野心。”
于苍：“……”
“你的野心绝对要比妖岐更大、更辽阔……但是现在，你却仍然只受限于一個学生的身份……这是为什么，于苍？”桀听的眼神忽然波动，“是什么限制了你……善良吗？”
于苍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桀听。
而桀听似乎确认了什么，越说越来劲了。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你应该十分缺少一把黑暗中的刀刃……让我来做这把刀刃怎么样？我来辅佐伱？我能做的事情，要远超你的想象！”
于苍这时才打断了桀听：“我们现在在聊的，似乎是你的‘谋划’。”
“哦……当然，我知道。”桀听点点头，道，“我会告诉你我做了什么事……在那之前，我想你得明确一点……我对于人类是完全没有恶意的！所作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加入人类而已！”
“……说说看。”
“好的……于苍，你应该知道武天子做了什么吧？”
“学过。”
“武天子真的是一位很伟大的神话。”桀听眼神中流露出钦佩，“他从螭龙一族的‘支配’、‘压制’神通中得到了灵感，并且以此创造了神话级图腾‘武帝天子印’……并且以这方印玺为基点，开辟了‘真血武库’，这些，想必你已经知道。”
于苍点点头：“刚知道。”
真血武库这四个字，都还是桀听刚刚告诉他的。
“……不管怎么说，武帝天子印已经完全超越了螭龙的神通……而之所以建立真血武库，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武天子欲要借助灵兽之力驱逐荒兽，真血武库可以连接所有灵兽的血脉，所以能做到稳定混血血脉、‘批量’‘安全’地生产混血。
“并且，还可以以此为媒介施展一些战阵。可以说，真血武库诞生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作为战争兵器而存在！
“而其二原因……却是因为武天子对我们灵兽许下的承诺。”桀听顿了顿，才道，“武天子知晓灵兽将要因为天地大变而面临灭绝风险，所以便许诺，只要灵兽配合，便能将我等意识、真血永久封存在武库深处。
“武天子还立下国誓，他的血脉后代必将有一绝代天骄出世，彻底扫平荒兽威胁，澄清宇内，到时，再令灵兽之力，重昭世间……这句誓言，让我等灵兽死在荒手中后可以不必受感染而死去，而是意识沉入武库深处，以等待苏醒时机……
“也因此，灵兽大都感激人类，这也是为什么拥霜之翼被唤醒后会痛骂妖岐的原因。”
于苍轻轻点头。
这样，就合理了。
不过……
“我为什么没听说过这个国誓？”
“因为这句誓言无需用语言传播。”桀听道，“哪怕因为战火而被遗忘，只要这片土地满足了誓言中的条件，他便会立刻从‘王’的心底浮现。”
“原来如此。”于苍了然，“那现在又是怎么演变成现在的血脉帝国了呢。”
听到这个问题，桀听却有些沉默。
半响，才道：“因为有一位大妖并不想等待那所谓的澄清宇内之时了……”
拉忽然道：“他在撒谎。”
桀听的眼睛稍稍瞪大：“我没有！”
“……看来你对于我的法术，并没有抱有应有的尊重。”拉面无表情，“或许刚才这句话都是‘真相’，但只要你升起‘隐瞒’的想法，或者试图催眠自己相信某个虚假的事实，我的法术都会给我提示——所以，不要耍小花招。”
桀听深吸了一口气。
这也不行吗？
他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盯着于苍的眼睛，不知道是在确认着什么。
“……好吧。”桀听一咬牙，“那我便直说了……这个大妖，就是我！”
他刚才那句话确实没有撒谎。
但是他却是想要用隐瞒部分信息的方式，用全是真话的信息构筑出一个虚假的事实，进而将自己摘出去。
却没想到，连这都被算在“撒谎”的范畴之内了吗？
那被称为“法术”的东西，竟然这么恐怖吗……
既然如此，那就破罐子破摔吧，以刚才自己对于苍的观察，只要自己展露出价值，自己未必会因为这“真相”而拖累，反而会与于苍达成合作！
看着桀听变换的表情，于苍眼神稍眯。
“我从来没有质疑过武天子的誓言，虽然并非同族，但是不管是谁，都必须承认那个男人的胸襟……但那一天太远了，远到我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而且……若是我一直沉睡也就罢了，偏偏……”
桀听深吸一口气，“偏偏……因为我的一些神通，我提前从真血武库中苏醒了过来……你知道在那方只有血色的世界里，我有多难熬吗！我苏醒的时候，真血武库狭窄、单调，没有一点多余的颜色，而我，只有偶尔的偶尔，才能透过一些混血后代，窥得一丝外界的光亮……”
桀听的眼神逐渐飘忽，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
“现世……不只有血色的世界，只有在意识到我永远都回不去的时候，我才能明白，拥有颜色的、辽阔的世界，到底有多么令人陶醉……而在我偶尔的观察之中，人类对于对抗荒兽的进展迟缓而无力，这样下去，武天子的应誓之日，不知道要等到几千几万年之后！
“甚至……或许根本就不存在那一天。”桀听的眼神阴沉了下来，“而……我在真血武库之中，甚至都没有第二只灵兽，能和我说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里的血色世界已经快要将我逼疯了，所以……我只好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靠我自己的力量，回到现世！”
桀听的拳头悄然捏紧。
“但，我做不到……先不提离开真血武库之后，我几乎百分百会被荒感染，单只是天子印对我的镇压，便让我根本没有办法摆脱……武天子太强了，同为神话的我，在他的面前也只有被压制的份！
“不过，毕竟我有很长的时间，最后，我还是找到了办法——”
桀听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武天子固然强大，但是他的力量也有弱点……天子印毕竟参考了螭龙的神通力量，现在天子印无人掌控，所以，只要有一位纯血螭龙，就一定可以慢慢将天子印掌控在手中……
“所以，我便用我的神通，借助武库深处的螭龙真血……创造出了‘妖岐’。嗬嗬嗬嗬……说起来，我算是这位妖皇的‘父亲’了吧……”
嗡！
话音刚落，桀听的身躯忽然颤抖了起来，似乎有另一道意识在抢夺控制权，但是桀听很快就稳定住了局势，大吼道：“闭嘴！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游戏时间了……这是事实！”
于苍眉头稍扬，但是没有说话。
喘息了几口之后，桀听平静了下来。
他向着于苍轻轻一笑：“抱歉，让你见笑了。”
于苍面色如常：“继续。”
桀听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妖岐，也算是我的‘替死鬼’了……毕竟，真血武库根本没有那么多功能，要想让我成功脱困，必须要借助天子印的权柄对那里进行改造……改造需要能量，这份能量无处而来，只能从混血的血脉中汲取……
“混血虽然只是战争兵器，但是我能看得出，战争结束之后，武天子是希望他们日后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的……所以我不敢直接对混血动手，我害怕，万一我吸取混血的血脉之力重返世间，被人类知晓后……会被之后的人类神话清算。
“所以，得有人替我干这件事……呵，一个年轻稚嫩、头脑发热的‘王’，太适合了……他和其他灵兽不同，他直接在真血武库中出生，对外界一无所知，所有的世界观，都由我来塑造……
“于是，在我的教导下，他成为了一个满脑子复兴灵兽、仇视人类、仇视混血、将带领所有灵兽重返世间当成唯一使命的……‘王’。”
说到这，桀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虽然很滑稽，但于苍，这件作品还是很成功的，不是吗？”
于苍：“……”
“再后面，故事的发展就显而易见了……妖岐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使命，他在我的帮助下一步步‘掌控’天子印这件螭龙的‘血脉神器’，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不断从混血血脉中汲取力量，一步步扩大‘血脉帝国’的‘疆土’，一步步唤醒所有的‘臣民’……
“也，一步步完善血脉帝国的功能，直到其可以支撑所有灵兽的降临……而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被天子印力量控制，不得不为其做事的臣子罢了……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桀听看着于苍，稍作停顿之后，重新道：“本来，离计划的收尾尚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于苍，你的出现打乱了这个计划，不过也没关系，现阶段的血脉帝国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但若是只支持我一个人重返现世，也足够了。
“所以，你也见到了——我会在关键的时候，卖掉妖岐这位妖皇，用他当做投名状，换取人类对我的信任，而后理所当然地加入天门秘境，靠这份功劳在龙宫拿到一个不错的地位，重新以灵兽的身份，回归现世！”
桀听啧了声。
“而妖岐？自然被愤怒的你杀掉——连带着他虚假的雄心壮志一起。”
于苍眼神稍眯：“所以你才这么想让我杀了妖岐？”
“没错。”桀听点头，“虽然我的引导没有留下什么破绽，但是假如妖岐被活捉审问，提到了一些不该提的事……我也麻烦。万一被怀疑就不好了……所以，他还是去死吧。”
“现在倒是用不着怀疑了。”
桀听不置可否：“当然……于苍，该说的我也都说了，现在，杀了妖岐吧？”
于苍却是一笑：“你哪里来的自信，会认为听过这一切的我，还会如你想象中的……放过你？”
“你会的！因为活着的我对你太有价值了！”桀听的神色稍稍激动，“于苍！不要遮遮掩掩了……刚才我都看到了，你邪恶的野心！来吧，于苍，你的野心还缺少一双黑色的翅膀，你应该也看到了我的布局能力，我能创造一位妖皇，自然也能创造第二个！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远处的五个蠢货……全杀了就是了！”桀听的眼神逐渐疯狂，“在进入真血武库之前，我已经是一位神话，所以我可以完全取代敖海！不会有任何破绽！
“而你，于苍，只要你在这里杀死妖岐，那么终结天门暴乱的功劳将会完全落到你的头上！你就是这一切的拯救者！而我也可以顺理成章的以敖海的身份与你亲近，帮助你，在炎国的中心，创造只属于你的势力！
“到时候，不止灵兽，所有来天门的人类天才都会成为我的——也就是你的势力！只等时机成熟，我吸引帝长安进来杀掉，再做掉叶衍，你就可以成为炎国唯一的暴君……不，明君！你会成为第二个武天子！”
这话一出，身后的牛伯伯、牛孙子的脸色都是一变。
那两只灵兽更是大惊失色，连忙发出阵阵怒吼，其中充斥了臣服的意味！
……
啪、啪、啪
“精彩。”于苍轻轻鼓掌，“不过，有件事你似乎并没有意识到。”
桀听一愣：“什么？”
于苍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我很相信你是妖岐的父亲——因为你们两个，有着同出一辙的愚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