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子被转轮不由分说的怒气所摄,泪珠在眼中打转,但见燧石像是要听自己解释的样子,心情好了不少,一面以新鲜长出还滴着露珠的树叶擦拭着自己脸上的血污,一面点头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开口为自己辩解道,燧石大人,方才他与我交战时说了自己求死的话,我没有办法使他从困境中解脱,只能成全他罢了。
做下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大地之子看上去十分低落,定定的望着胡巴巴唯一还剩在草木掩映之外的手,解释道,可他想要辉光,想要转轮大人不要离开这里,想要长明灯继续长明,但这或许会要了所有人的命。转轮闻言脸上的怒气未消,但地面不再震动,雷暴也逐渐止息,雨滴滴落在新鲜的草叶上,仿佛在悲泣又仿佛在叹息。
你觉得他有这样的愿望,就能够阻止的了我们?燧石的声音因激动而不再温和,但比起转轮来仍旧称得上是柔声细语,这件事她本也是早就知道的,或者说这便是请大地之子来驱逐他的原因,由于怜悯或是其他的原因,他们二人不便出手,就找了他的兄弟来击败他,熄灭那盏由他誓死保卫的长明灯,而大地之子也从不激进,燧石从未想过结局会是这样。
那怎么可能?能够阻拦司辰的只有司辰,不是吗?大地之子不知道燧石为何要问自己这个问题,老老实实的回答道,随后迎接他的便是燧石的质问,那你既然怜悯安祖,为什么不怜悯你的兄弟?大地之子从未见燧石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火,心里有些害怕,连忙想要解释,弧月先前派来的汽灵却已经摸到了燧石与转轮的耳边,这般那般了一阵。
听到昕旦如此反常的举动,还是弧月这么急匆匆的来报,又因那汽灵语焉不详,转轮与燧石想了许多都是极为糟糕的事情,大地之子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也无法改变结局,不如先去阻止未发生的事,故而燧石与转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命令大地之子在此处等候他们回来发落,若是他们到今晚都未返回,就先回去乌鲁克等待呼唤,随后便看都不看他一眼离开了。
骄阳见转轮与燧石匆匆离去,心里有些好奇,但既然没有叫自己,想来与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以后再去打听也来得及,不如先去关心一下自己的好实验体有没有什么进步的地方,便轻声走到大地之子身后看着他握住了可怜的林地守卫的手,用力掰开了他的手指,露出了其中握着的东西,正是长明灯已经被摧毁了的核心,挣扎着闪烁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温度。
不过,想来那核心被毁坏,引发这场林地大火之前仍旧有着极高的温度,胡巴巴的手心紧握着它的皮肤已经完全被烧的面目全非,连大地之子现在拿着都觉得烫手的缩了一下,使它滑落彻底落到地上,但还是被大地之子小心翼翼的接住,拨开那些掩映的草木与遮蔽的发丝,将那核心掰开成两半塞进了他空空如也的眼眶之中,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祈祷。
大地之子,你在祈求什么?骄阳见他太过专心,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只能主动开口提醒,大地之子果真被惊动了,转身看见是自己,眼中的悲伤化作了欣喜,骄阳大人是听到了我的请求而来吗?不错,看上去他依旧还是那么信任自己,骄阳眨了眨眼,没有否认他的话,这在大地之子看来便是默认,期期艾艾的走到他身边想要更亲近一些。
骄阳微笑着点了点头,找了一处尚未完全被分解的树干坐下,示意大地之子过来,他便向往常一样在自己身前跪下,伏在自己膝盖上,轻轻的说着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话,骄阳大人,他想要辉光,但他注定只能被辉光燃尽,我不愿他永世受这样的苦楚,便帮他解脱,愿他的灵魂能够越过居屋的高墙,或是他不再受困于自己的渴盼也好。
当然,他此后不会再承受如此苦楚了,我保证。虽然可能不是大地之子期望的那样,但至少解脱这一点是真的,骄阳抬手帮大地整理混合着雨水与血水的卷发,安抚道,我听到了刚刚你们的对话,燧石与转轮并不理解辉光,也不理解仁慈,不要在意他们的想法,你的所作所为是一种仁慈。只不过,仁慈的往往不是光辉的,骄阳没有说出这句话。
既然骄阳大人这么说,那我便放心了。大地之子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不知是为了胡巴巴灵魂的解脱还是为了骄阳的认可,骄阳没有回应,大地之子也保持了沉默,或许是因为连续征战的疲劳,他的眼睛逐渐合上似乎就要睡着,而骄阳的话就在此时在他耳边响起,只是,有句话你确实说错了,我必须让你知道。说着拍了拍大地之子的肩,像是在唤醒他。
是什么事,骄阳大人?大地之子几乎是弹跳般的自骄阳膝上跃起,虔诚的半跪在他脚边,抬头请求他指引自己,骄阳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只有司辰能够阻止司辰的决定,我要告诉你那可未必,只是寻常人想要这么做,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罢了。骄阳所说自然是实话,只是寻常人承受不起这些代价罢了,但若是大地之子,或许未必?
大地之子没有回答,低下头若有所思的琢磨着骄阳的话,骄阳也不觉得他能立刻想明白此事,拍了拍肩说道,好了,乌鲁克人需要他们的贤王,你先回去吧,燧石与转轮那里,我会与他们说明的。大地之子点了点头,但仍旧没有起身,小声请求道,骄阳大人,我还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只是等到晚上,他们不会有事的。
嗯,也好。骄阳又摸了摸大地之子的头发,便趁着未被其他人发现离开了林地,可还未走出去多久,一道巨大的阴影便向着自己压来,将他一下子就扑倒在地,随后巨狼的身影浮现在了他的面前,骄阳叹了口气抱怨道,我早说过不许这样了。但头狼从未听过,所以他才忍无可忍的将它分配给了昕旦,意外的是他们俩相处还不错。
唉,好吧好吧。见头狼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骄阳也只能认命的抬手抚摸它的鬃毛,读取着它想要告诉自己的事,可越看他的脸色便越难看,最后不等头狼自己起身,也不管会不会弄痛它便猛地将它推开,不等它爬起来便向着锤炼场去了。头狼一下吃痛,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发出呜呜的声音,见骄阳完全不理会它,只能不情愿的起身跟上他的脚步。
在二人离去的方向,一个不知道躲藏了多久的人缓缓浮现出身影,他的兜帽及其下蛇一样的眼瞳显示着他属于谎言之墓的身份,他又往林地看了一眼大地之子的情况,随后便又隐入阴影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经是在一张简单的床铺上坐起,他的身边还躺着几个与他一样的人,而在他们前方的祭坛上站着的是谎言之墓的族长拉摩克,他见自己醒来便迎了上来。
听完谎言之墓的探子自漫宿带来的消息,拉摩克叹了口气,小声说了句,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随后不等探子多嘴追问,便要他去将被自己点了名的人全部叫到此处,那些仍旧沉睡着的,等人到齐了也一并叫醒,若是有人问起,只说门扉即将开启。就是了。交代完了这些,他又走进了双角斧的茧所在的房间,与渡鸦和蛇的女儿又见到了面。
方才,探子去了漫宿边境,你的小情人确实有几分本事,才这么几天就完事了。拉摩克像是拉家常一样对蛇的女儿道,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在说大地之子,看来他这次对付的人依旧是阿扎格那样看上去强大的草包,估计甚至还没有阿扎格难对付呢,但见拉摩克夸奖他,便顺着他的话说,你既然知道他厉害,就知道他若是来找我你是拦不住的。
拉摩克没有说话,蛇的女儿以为他还是看不起大地之子的力量,想要趁热打铁告诉他即使是拦住了,闹起来也不是小事,更不可能将他也扣下,那会引起燧石与转轮的怒火,拉摩克却在沉默后直接承认了,是啊,他很强,若是他来找你,我们的计划一定会暴露,到时候再想要做也没机会了。即使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至少自己是等不起了。
所以,你同意让我们离开了?蛇的女儿闻言心中一喜,拉摩克的话在她看来便是妥协与让步的意思,谁知拉摩克发出了如同刀刻玻璃般的尖锐笑声,打破了她天真的幻想,所以,我的计划必须提前进行了,在他来找你们之前。随后他的视线转向了一无所知还在欢快的扭动着茧壳的双角斧,很抱歉,双角斧大人,您可能得早几天破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