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蟠的建议自然无人反对,犯下如此罪行的他们自然也无需骄阳的审判,只有转轮复杂的看了七蟠一眼,道,这些家伙都是你的子孙,你倒是比我还着急。但七蟠未必能够听到这些,他在获得众人首肯后便化作了扭曲交缠的巨蛇,无数的头颅将那几位因恐惧而几乎死亡的学徒缠绕起来,撕碎吞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但仍是尚未餍足的样子。
吞噬自己的孩子被称为天孽,那是即使是司辰也会犯下的罪行,但七蟠与它的孩子们惯于互相吞噬,自然也难有法子去苛责他,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受天孽的影响,每次吞噬孩子都会使得它的饥饿加剧,如今他的身躯变得更加巨大,他仰首挺胸,望向了隔着埃兰山脉的乌鲁克,舌头一点点的舔干净了淤在鳞片缝隙中的血液,仿佛在看着另一道佳肴。
七蟠,你想要做什么?逆孵之卵看出了七蟠心中所想,站到了他的必经之路上试图阻拦他,你知道乌鲁克人与此事无关,难道你想要为了谎言之墓的罪行而吞噬所有的人类吗?躲在山丘后的蛇的女儿对方才的场景不仅不敢长期注视,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但现在听到了乌鲁克,熟悉的地点使她心头一震,又听到吞噬所有人类,更是坐不住了。
正想着自阴影中走出,不知道七蟠能否看自己,或者是看伊斯塔尔的面子上稍微息怒,却听他嘶鸣着说道,逆孵之卵,我的长兄,你最仁慈不过,但你也知道我从来不是善于宽恕的人,他们对我们的妹妹犯下罪行,难道她就不无辜?你既想要对他们仁慈,那请你在我对那些无辜人犯下罪行之后,也对小弟我仁慈一回,如何?语调中竟然有些撒娇的意味。
你!偷换概念!逆孵之卵听了这话连连摇头,但也确实不再阻拦,蛇的女儿见状心中凉了半截,收回了脚步,原本想要继续躲着,但心里却不断想起大地之子那日落泪的情景,越想心中便越觉得不舍,心想与其继续与七蟠这个喜怒无常的怪物虚与委蛇,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尝试逃走,去找大地之子报信,便是被发现了死于非命自己也认了。
可才迈出几步,心中就不知为何酸涩难当,仿佛有什么人紧紧抓着自己的心脏,又扼住自己的喉咙,想方设法的阻止自己继续逃离,蛇的女儿气喘吁吁,只觉得是七蟠对自己用了什么把戏,不断的在脑内重复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惨死时的悲鸣,又时不时想起大地之子流泪时的模样,脚步坚定了许多,勉强多走了几步,可惜苦痛更甚,忍不住将下唇咬出血来。
又走了几步,实在是痛苦难当,蛇的女儿忍不住还是蹲坐下来想要暂且休息一下继续赶路,眼前却一阵明晃晃的亮光耀的她忍不住捂住眼睛,心里以为是七蟠找了过来,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但半天未见人声,大着胆子悄悄将手指移开,却见到是那日在光之果园见到的光阴铸炉,正好奇的看着自己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而她的背后站着一个光彩夺目的男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光阴铸炉见蛇的女儿如释重负的样子问道,但她本就痛苦难耐,若是开口则钥匙便刺穿自己的舌头,疼痛便更难忍受,因此只是挥手示意自己无事,甚至还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但额头的冷汗与发白的脸色暴露了她的真实感受,光阴铸炉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口刚想戳穿,却被身后的男人拍了下肩膀,便不再多言语,让出了位置。
这个能够使光阴铸炉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男人自然就是骄阳了,他见蛇的女儿眼下的痛苦情状心中起疑,况且她又是标准的谎言之墓的儿女的长相,联想到双角斧的事,以及面前这个少女紧紧的闭着口不愿出声的样子,猛的抓住了她的下巴,不由分说的便打开了她的嘴,果真从她舌头下面找到了那把黑刚玉之钥,拿着把玩了一阵,才又还给了她。
这钥匙虽然选择了你做主人,但也不是你能够好好的拿着的。骄阳见她在失去钥匙后浑身一轻,呼吸都更通畅了,但拿回钥匙后又开始窒息起来的样子,确认了心中的猜测,虽然钥匙能够被任何人触摸到,但只有在规则之外之人才能掌管它。这个所谓在规则之外之人自然是指那些犯下了天孽之人了,这个少女显然尚不是长生者,被反噬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你继续留着它,不说这些苦痛会如影随形,它迟早也会在你身上留下许多无法愈合的伤口,到那时你甚至可能失去性命。骄阳在稍加恐吓后对蛇的女儿伸出了手,你不如还是将它交给我保管,我在石源诸神面前保你一命,你看如何?蛇的女儿却将那钥匙抱的更紧,几乎要插入心脏之中,纵然苦痛使其难以说话,但她至少仍能够连连摇头。
你拿着它也没有用,你知道谁被允许进入漫宿向来是由司辰们决定的。骄阳走的跟近了些,蛇的女儿也更紧张了几分,像是怕他要强行夺走钥匙一般,可骄阳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顶,又直勾勾的注视着她的眼睛,一会儿便将她记忆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随后有些惊讶的收回了手,看着自己的手心回忆起方才的触感,这女孩的记忆着实与众不同。
这个女孩的记忆可以说是既残缺又赘余,残缺的记忆对骄阳来说并不罕见,毕竟许多以记忆为食的光之同侪都会或多或少的夺取一些他人的记忆作为食物,甚至是人类出身的不智凡人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更偏爱人们脑中的知识罢了,而那些受害者的记忆自然都是残缺不全的,但除了让骄阳这个喜爱圆满的人看着浑身不舒服之外无伤大雅,也不影响生活。
至于赘余的记忆,自然也是那些家伙的把戏了,有些辉光的子孙一时饿急吃的多了,怕出了什么事情,就将从前剩下的他人的记忆拿辉光的丝线粗粗的与此人的记忆缝在一起,这记忆便多出了一块不属于自己的,骄阳有时偶尔遇到这样的,一定会顺着辉光的丝线找到那个做事马虎的家伙,好好教训一顿,至少也是要严厉的训斥一番的。
但这个女孩的记忆很是奇怪,像是将一个人的记忆砍成了两半,故而看上去颇为残缺,但它们却仍旧互相纠缠不休,显得像是被多缝上了一块属于他人之物,可无论如何窥探都找不到针脚,摸着也是浑然天成的样子,这让骄阳对她多关注了几分,闭着眼睛将那些零零散散的全部重新读过一遍,尤其是在被剖开的创口处的那部分,眉头紧锁后又舒展起来。
竟是如此!骄阳大致明白了情况,想到了几百年前的七蟠某几日忽然的失魂落魄,以及他眼下怒吼着想要吞噬掉全部人类的样子,又想起了如今可能仍在林地悼念着那里的守卫的大地之子,乌鲁克的贤王,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于是转身示意光阴铸炉回避,才找了一处干净些的地方坐下,与蛇的女儿平视道,你想要成为司辰吗?
这下轮到蛇的女儿愣住了,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骄阳见她迟迟不言语,体谅她如今身受苦痛,实在是不便说话,便自顾自继续劝诱道,你知道你即使拿着这钥匙,司辰们不许人类进漫宿,即使你偷着放他们进去,也只是送他们去危险之境罢了,以眼下的情况,你觉得双角斧的兄弟姐妹们难道能够放过他们?只怕是有去无回,那这钥匙拿着也没有意义。
蛇的女儿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这些事情渡鸦早就和她说过,她心里也明白字字都是实情,但这确实是谎言之墓牺牲了全族的性命不要才换来的唯一希望,虽然仍然可能是镜花水月,但她看不到其他能走通的路。不过,眼下骄阳确实给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只是她无法看清门外是光明还是陷阱,甚至或许自己连门口处的荆棘都通过不了,自然踌躇不前。
骄阳知道此事要下决定需要时间,便也没有太过催促,只是百无聊赖的用手指在沙子上写着公式演算着什么,蛇的女儿稍微看了几眼,自然是一点都看不明白,只能悻悻作罢,盘算着自己的事。她知道若是自己成为了司辰,再有几个助力,确实能够达成谎言之墓的子女们几百年来的悲愿,比如眼前这位不知名的司辰,看上去就是愿意与自己合作的。
诚然,在之前从来没有过人类飞升成为司辰的前例,强如不智凡人不过是做了一个具名者,蛇的女儿不认为自己比当年的不智凡人更加优秀,但若是有一位司辰的支持就大不一样,燧石可不想不智凡人与自己平起平坐呢。最重要的是,蛇的女儿明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因此在骄阳感到不耐烦之前,便拉着他的袖子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