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角斧勉强坐起身,揉了揉浑浊的眼睛使视力变得更清晰,随后她看清了面前的那位自虚界大门中走出,看体型应当是人类女性的司辰,她戴着装饰着羽毛的帽子,覆盖了全脸的微笑面具,穿着优雅如贵妇的连衣裙与丝绸手套,脚上却蹬着貌似马蹄的长靴,见双角斧盯着自己看,摇摇晃晃的跨过门槛,找了拉摩克之前坐的椅子坐下,将脚踩在他的遗体上。
双角斧并不喜欢拉摩克,但见他早已身死还要被如此对待,仍旧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此时她也扶着门框站直了身子,盯着那女人看了一会儿后也算是看清了些东西,比如她手中紧握的,似乎是一杯茶水,却没有冒出任何热气。那里面盛的可能是盐或许是雪,双角斧从来都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虚界的居民,即使她是司辰,杯中之物仍旧最不可能是普通的茶。
果真,发现双角斧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那女人做出了要喝的样子,但最终只是略微倾斜杯口,什么都没有倒出来,最后还是双角斧最先沉不住气,压低声音质问道,你来到这里有什么目的?那女人听到这话似乎有些困扰,扶着额头似乎在想些什么,半天才说,诶呀,你不提我都忘了,大概是因为你的样貌太过迷人了吧?我来这儿主要是有两件事做。
这其一嘛,我是来带走这个人的。那女人又抬脚踢了早已没有反应的拉摩克一脚,我知道你可能会有其他打算,但拜托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做女儿的,这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是我的父亲。双角斧觉得她这理由怎么看都像是临场编的,但自己本就想要将拉摩克送去虚界,因而也保持了沉默只继续听她说下一件事,心里琢磨着这个父亲的含义。
至于这下一件嘛,是我有个捡来的同伴快要飞升了。那女人见双角斧没有反应,知道是默认的意思,将拉摩克的尸身又往自己椅子地下勾了勾,才漫不经心的说出了那个在双角斧听来如同炸雷的消息,我嘛,便是负责拖住你,好让他能够有机会完成仪式。随后她迎着双角斧黑得像锅底的脸笑道,开心吧,我们又要多一位司辰兄弟了。
双角斧自然不会开心,纵然有新的司辰诞生是件喜事,若是他是自辉光降下,或是自己的同胞兄弟,自那巨石上生出,那一定会有一场重大的庆典到来,但偏偏他是作为虚界的司辰诞生,大家阻止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献上祝福?譬如双角斧,她一听这个消息,顿时就想要转身打开自己上锁的门关,出去破坏那场仪式,至少告知诸司辰这个消息也算尽忠职守了。
双角斧大人哪,你要上哪儿去啊?那女人看似一心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但双角斧稍一动作她便自风吹草动间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不再慢悠悠的快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一把便将她拉入了怀中,一视同仁的抚摸着她光洁的与遍布褶皱的皮肤,仿佛在看一件颇得心意的艺术品,同时在她耳边道,虽然你可能不喜欢,但那是人家家事,少管为好。
家事?寻常醒时世界的学徒们想要攀升的更高都不敢说自己的所作所为仅限家事呢。双角斧显然不信的冷哼道,何况是你们虚界的居民,想要飞升的哪个没有污染了无数本该得享居屋的灵魂?她挣扎了数下都因为身体仍旧使不上力而没有成功摆脱那女人的钳制,而且你这满口胡话的样子又怎么让我信你?你甚至这么久了都不曾报上名来!
双角斧是想要拿到那女人的名号好分析出对方的弱点,多少带点激将的意味,心中也忐忑那个女人会不会不上当,那样自己甚至又激怒了她,谁知那女人闻言真的松开了手,只是在那之前她早已换了个姿势挡在了双角斧与那道门关之前,显然以双角斧现在这手脚不协调的状态,想要通过是不可能的,但即使如此她也算是比双角斧想象的要好说话了的。
算我思虑不周了,但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意,至少不如我脚下踩着的这个家伙。对我没有恶意,但不代表对其他人没有,不错的话术,双角斧愈发肯定了这个女人满口胡话,恐怕从她嘴里问到的名字也未必是真的,而实际上她比双角斧想的更加狡猾,只是似是而非道,我过去的名字已经被剥夺并赐予了旁人,而现在的我不幸无缘有父母为我命名。
我如今只是一个时而在林地漫游的小马。那女人翘起了马蹄形状的靴子,又发出了一声明显是人类模仿的马嘶,仿佛她真的把自己当做了一匹马,我邀请向我打招呼的有礼貌的孩子到我家里去坐坐,有愿意的大可让我驮了他回去。说着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一般发出了连续不断的笑声,这次可完全不像马的声音了,还有更有趣的。
那孩子是我在林地里见到的最有趣的一个,他的灵魂包裹着辉光眼前却蒙着轻纱,我不知道使他诞生的人是希望他生活在无光之处还是希望他生活在辉光之下。那女人在关键之处停顿了,似乎是想要双角斧适时地说几句追问的话来活跃气氛,但即使听众不配合她仍旧讲了下去,最后我想,或许是想要他生活在光线黯淡但能仰望辉光之处吧。
所以啊,我带他到了醒时世界,而他也果真没让我失望。双角斧不知道她在说谁,听到没有失望之类的话,只当是在说外面那个即将飞升的家伙,心急如焚间仍旧保持冷静的不断套话,寄希望于偶然寻到一处破绽,而她似乎发现了突破口,我更好奇你是怎么能够去往林地的,在没有人主动呼唤你进门的情况下,你理应是无法离开虚界的,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即使是我也没法突破这条规则,但谁让我魅力无边,在小姑娘之间很受欢迎,所以有个在林地附近养蜜蜂的小姑娘几乎天天要呼唤我来呢,只是可惜这样的呼唤只能让我在林地漫步片刻,这次能堂堂正正的出来晃荡,还得谢谢你呢。双角斧不知道她的道谢是真心还是嘲讽,她只是突然开始好奇这家伙的性别了,即使对于司辰来说这不算重要。
想来是你诱骗了她。双角斧并没有听说过林地边上有什么人在养蜜蜂,甚至不知道她所说的是人类,介壳种或是干脆某个原生先知,但她仍能断言此事必定蹊跷。那我可真是冤枉极了。那女人摊摊手,以极为无辜的语气说道,我不过是邀请她去家里作客后又心血来潮的送她回了家,她便直接迷恋上了我,这若是说我的错,也只能是我太过美丽了。
如果你想,你自然能够让她觉得你是世上最美丽的人。最终双角斧放弃了判断此人的性别,而那人也不在意,反而深深地叹了口气道,谢谢你如此恭维我,可惜我想要有这样的本事还没有呢。她状如烦恼的支撑着下巴,说话因此变得含糊不清起来,我之后也亲自送了几个孩子回去,但她们不是忘了就是不愿意再提及,当然也都不再见我了。
长此以往,那人如今早就不再送任何人回去来时的地方了,但双角斧不知道这些,反而在心中默默吐槽,那是肯定的吧?虚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那人所说皆是实情,双角斧反而佩服那个来往过虚界仍旧愿意呼唤虚界之神的女孩,或许她与面前这个混账是一丘之貉,又或者她只是太过天真,竟一点没瞧出问题来,总之等自己出去了,得找到她好好数落一番。
双角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最后还是那人一拍脑袋,诶呀,看我这记性,我刚刚是不是要和你解释外头那家伙的家事?怎么说起我自己来了?还是那么多不着边际的废话,到头来也没报个称呼。可不是,双角斧虽然也是让话题跑的更远的罪魁祸首之一,但不妨碍她在此时落井下石,见她点头,那人便露出了更不好意思的神情,那我便现编个名字吧。
得,现编,这是干脆不演了吗?双角斧感到十分无语,但也知道从对方嘴里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来,干脆冷眼看她究竟有什么说辞,而那人也如同新手父母为自己的孩子命名一般苦恼的反复斟酌了一阵,才眉开眼笑道,有了,我既然是在林地中漫步呼唤人回家的小马,便叫林中之马好了。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来,你刚刚是不是怀疑过我的性别?
双角斧尴尬的想要咳嗽一声,但老化的气管使她咳的停不下来,只模模糊糊的听到那女人道,那我可得强调一下,免得有什么误会,那就叫林中牝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