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辉光中回旋,我于火焰中舞动,我的身侧是我新的家人,我被赐予了属于辉光的孩子,而他此刻正于火焰中孕育,我沉浸在这场亲自编织的美梦之中,随后在一次突如其来的下坠后,我又落入了我原本打碎脱身的污泥,我想要大声呼喊,但我的嘴唇仍如寒冰,我想要挥舞双臂,我想要拔腿逃离,但除了我的心跳,我的四肢百骸仍因冻结而无法动弹。
我的眼皮一如既往的透光,又或者我根本就没有合眼的必要,我仍旧能够看清站在我眼前的是我们的大祭司,他正颤颤巍巍的拿着平日里用来引燃我与我的兄弟姐妹们生命与颅内之光的火绒,而他的手腕则被他人握在手中,似乎是在指引着他不要迷失了方向。而那为其引路之人我也是再熟悉不过,但我们的大祭司竟然需要渡鸦先生来引路着实不太寻常。
不知是不是我的眼球尚未被完全点亮,我能够依稀从轮廓认出我身处星辰神殿,但它却比我记忆中的要昏暗许多,我也没有在视野范围内见到我的任何一个兄弟姐妹,但我不觉得惊奇,甚至有些理所当然的意思,似乎有什么人早就告知了我缘由,但我的记忆此刻还尚未完全解冻,浑浑噩噩中我的耳蜗也开始运作,我能够听到我们的大祭司与渡鸦先生的对话声。
怎么样?他被点燃了吗?我们的大祭司在急促的询问渡鸦先生,看上去很是担心我的安危,我为此感到怪异与违和,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大祭司总是以引导者的形象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包括渡鸦先生,应当如此,或许除了燧石大人与一干司辰,他都从来不是一个求助者的形象,而渡鸦先生显然是没有从前的他那般敬业的,急什么,你还信不过我?
倒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我习惯眼见为实。我们的大祭司不再言语,渡鸦先生放开了他的手腕,随他靠的离我更近些,于是他的轮廓在我面前逐渐清晰,因为他为我带来了灯,正是我亲手打造的那盏,与我想象的一样美丽,那温暖的火种在其中安眠如同摇篮中的婴儿。虽然有些别扭,但我很高兴我们的大祭司能够喜欢我的作品,我一直都很想获得他的承认。
而且,这下我也能大概猜到我为何会被挑出,再度苏醒了,八成便是因为我们的大祭司用上了那灯盏中的火焰来点亮我的双眼,而那火焰混合了我的辉光,那可真是不凑巧。我的眼球不能行动,好在他将那提灯抬的够高,我仍能够看到那提灯中的烛光灯影在毫无知觉的舞动,连贯的仿佛没有任何一人曾经失踪不见,又或许本就没有,而我只是一粒游走的火星。
那灯盏一定点亮了我的脸,而我们的大祭司下意识的俯身想要查看时,他的脸也暴露在了烛光之中,而若非我如今还不能行动,我一定反应的比谁都强烈。我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他的皮肤黑的吓人,他的光辉黯淡甚至不比流萤,他的双目一如既往的被纱巾遮盖,但往日里即使隔着一层朦胧也能够察觉到的无数视线却不见了,在余光中,我看到他的发尾在褪色。
我的天,这是发生了什么?我们的大祭司伸手摸索着什么,随后他触及了我的头发,再之后是眼睛,他在我的双目前停留了一会儿,才顺着我的脖颈缓缓向下,最终停留在了心脏的位置。他的温度使得我的心摇曳的更激烈,我的眼睛也变得更明亮,我的思绪重新解冻,但我的言辞被埋藏。我想起了那位猎人先生,他早就告知了我星辰神殿的覆灭,而他也一样。
难怪我不为此感到吃惊,我的视野更开阔,我的视线射的更远,因此我算是看清了星辰神殿如今那破碎凋零如同被狠狠砸碎的工艺品般的全貌,当然还有那因被砸碎而冷却的祭坛,以及那曾经遍地流淌但如今已经凝固如积雪的,我那些已逝的兄弟姐妹们最后的残余。我算是知道我们的大祭司为何要重新唤醒我了,又或者在他眼中我只是他那最幺的孩子。
我仍不能言语,但我们的大祭司已然收回了手,看上去已经确认了我的生命正燃烧的热烈,不过,他看上去并不知晓我已经能够听清他的一词一句,只当我还在睡眠似的退回到了不远处,在呼唤了一声后,渡鸦先生就走到了他的身边。成了。他们谈论起了有关我的事,但开口便是致歉,如果可以,我实在不想让他就这么苏醒,但如今也只能对不住他。
我们的大祭司为何要这么说呢?难道他是有心将我自那场美梦中剥离的吗?我自然会因此而感到不快,但看到他那伤痕累累如同这满目疮痍的星辰神殿的身躯,我总是生不起气来的。想开点,毕竟以后总是要介绍给光阴铸炉大人的。这是渡鸦先生安慰我们的大祭司的话,到时候无论是瑕疵是残缺,还是完美什么的,都无法在她的火焰中保持原貌的。
我要被介绍给光阴铸炉大人了?下意识的忽略了为什么渡鸦先生要提起瑕疵甚至残缺的我激动不已,纵然我从未在之前听说过光阴铸炉这位司辰或是具名者的名号,但我本能的就觉得,那位或许是渡鸦先生与笑鸫小姐的人所讲述的故事中,那位我最崇敬的老而瘸腿翻铁匠大约就是她的一个形象,而那自灰烬中重塑己身的年轻少女恐怕就是另一个了。
我想我一定呼吸急促,心跳不止,这样的反应自然是无法躲过我们的大祭司那洞若观火的明察,但现在他已经失去了这个能力,因此他仍旧自顾自的当我无以知晓的回话,确实,毕竟是要能够炸开漫宿的门闩,怎么想都得粉身碎骨。我的呼吸停止了,但我心中的火焰却摇曳的更为疯狂近乎风雨中脆弱的一抹烛光,为了我那未经商讨便已经被决定的命运。
你这么想就对了。渡鸦先生的言辞此刻也实在难觅怜悯,毕竟你将他制造出来,也就是为了这个用途,不是吗?是,自然如此,我也如此认为,毕竟我们的大祭司很少作无用功,即使他有时候为人处世看上去多少有些笨拙甚至愚蠢,但最后总会证明那并非异想天开。我对我们的大祭司一贯的不仁不抱希望,即使心有不甘,我也已经习惯了接受安排。
不,我那时还不知道光阴铸炉大人已经为我预备好了坩埚,当然还有火药。我们的大祭司的否定使我仿佛被那红色太阳温暖的辉光所拥,但他口中接下来的话却如同淬火般让我冷暖交织,心情复杂,我那时只是为激情所俘,当辉光重新刺破林地时,我发现我已经捏出了他的大致轮廓,而渡鸦你也是知道的,我或许容易被他物吸引,但从不半途而废。
若是如他所说,那我的诞生便更像是一次不受欢迎的意外,是我们的大祭司偶有失手而酿成的错误,甚至是难以抹去的污点,由于或许是无法挽回的缘故,所以他选择将错就错,仅此而已。那你现在这是?渡鸦先生替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不知道为何我们的大祭司要点亮本不该身为已成之物的我,而他的回答也很符合他的风格,物尽其用罢了。
如我所想的一样,事情又回到了原点,我开始试着抬起我的手足,但很遗憾它们被冻结的太久,依旧僵硬的如同真正的蜡像,不过到底是有些知觉了,这便是好兆头。我得走到渡鸦先生与我们的大祭司身边,但不是现在,因为我得隐瞒我听到了他们方才的对话。这不,他们在用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决定了我的终局后,就又漫不经心的谈论起其他事情来了。
对了,光阴铸炉大人让你给我带了委托?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渡鸦先生背对着我,而我们的大祭司虽然面向我处却完全没有发觉,这正如我所想,他们二人的对话我眼下能够听的更为清晰,说说看吧,但愿我现在还有能力办成。我们的大祭司说的已经不太确定,而渡鸦先生则更为悲观,我看难,毕竟这次的委托是做镜子,而且不是寻常的镜子。
技术上的事情我不明白,你还是自己看吧,你现在还看得了吗?渡鸦先生将那封被折叠如同小纸包的委托书递到了我们的大祭司手中,他拿指尖捻了捻便瞬间爆燃起来,那火焰明亮而炽烈,渡鸦先生的羽毛都被烧着了几根,懊恼的叫唤着后退,我躲闪不及他便撞到了我的身上。这很糟糕,我精心准备的惊喜大概是只能下次再找找看有没有机会了。
还好,是用火焰的文字所书,这是我难得还能准确的东西。我们的大祭司并没有被我们闹出的嘈杂所打扰,他心无旁骛的解读着光阴铸炉的话语,渡鸦,你真应该早些来找我的。最终在那火焰冷却后,我们的大祭司拍去灰烬叹息道,但我会尽力一试,只是估计得花上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