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渡舟正于海上漂泊,但在那能够听到幼犬吠叫声的峡谷便不再前进,但即使离得那怪物栖身的洞窟还有着大段的距离,那立于船头的客人便已然能够见到那饥饿的漩涡卷起的层层浪花,一波比一波更激烈的将小船撞的东摇西晃,直急的船家后悔自己为何贪了那点钱财便以身犯险,忙不迭的呼唤那黑衣的客人,只盼着能早些脱身,先生啊,您该下船了!
能靠的更近些吗?那客人一面抬起了自己那貌似鸟骨般的面具一面做出了瞭望的姿势,而他原本盖得严严实实的兜帽也在此时被面具与海风撞的垂下,于是船家便看清了那不但不听从忠告反而得寸进尺的客人的脸,出人意料的他竟是一位俊秀的少年,黑色的发辫被海风吹的散开,在阳光之下晶莹闪烁的仿佛掺杂着几缕纯白,而他的双瞳则是最与众不同的。
不,客人,您便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您自己要冒险,我之前也劝过但劝不动您,带您来这已然是我仁至义尽,而且我家里还有妻儿,是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的。船家自然一口回绝,他知道那峡谷的传说,也知道每年都有什么英雄或是帝王将相什么的想要前去诛杀那怪物以彰显自己的威严,但他们不是再也没有回来便是狼狈逃离后,便传说他们陷入了疯癫。
若是我说你不会有闪失呢?那客人的眼睛从余光处盯着船家,他惊讶的发现与另一处侧脸不同,在手臂与面具投下的阴影之中,那客人的眼睛如同血色宝石一般闪耀却令人畏惧,如果我能够保证你的安全,你能否能再搭载一程?船家为那显然非人的眼神所震慑,一切拒绝的话语都化作了沉默,随后他便再次撑起了船,心里向着所有司辰都献上了祈祷。
因此在那如同幼犬般的叫声吠叫的如同见到了久违的美餐一般兴奋,且那山洞之中还回响着仿佛有什么巨物撞塌了山体的回声时,船家想到了那个传言,司辰以及他的具名者们有时会以人类的形象于地上行走,而更多的时候则是派出自己的长生者作为使者,但无论司辰们是否真的重视如此,想必都是能够一劳永逸的除去这个始终垂在所有人头顶的恐惧之剑的。
希望这位显然与那些志大才疏的所谓英雄们不是一路人的尊贵客人是其中的一员,如此自己与他或许还能保住性命,那船家心想,为了使得自己更安心,他对那乘客观察的更为仔细,随后他便于那客人的脚踝处于耳后都发现了羽毛的痕迹,但并非装饰而是自那生出的小型羽翼,这让船家想起了他上船之前包裹着身子却刚站定便脱下的外衣,似乎也是黑羽所织。
难怪我第一眼差点将他当做一只巨大的人形乌鸦呢,那船家看着被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船最中心的位置,但依旧能够看出大致形象有如鸟之双翼的披风,心中暗喜,毕竟在这种时候那客人只要不会变成另一只怪物的模样,那他生的越奇怪便越可能有什么特别的能耐,尤其他还生的那般俊秀,如果自己是司辰,是绝对不会放着这样一位好后生在地上暴殄天物的。
船家搜肠刮肚的回忆着自己从小到大听过的传说,希望能够从边边角角中找到这位客人的身影,但也因此走了神,直到那客人呼唤自己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驾着那小舟驶入了漩涡的中央。那船家慌了神,但那客人只是卷起了自己的袖子,将右手连带着前臂都没入了水中,随后便不知是浪花遮蔽了视线还是他的手溶入了水中,它自视线中消失不见。
船体开始稳定下来,但那不是船家的功劳,他已然被那狂野的漩涡以及那客人仿佛成为了那水面一部分的前臂吓得两股战战几乎站不起来,但很快他便发现那吞噬了无数船只与生命的漩涡仿佛于冰上起舞般被逐渐冻结,最终化作片片涟漪彻底失去了踪迹,而那水面也在此刻宁静的半点波纹或是弧度都找寻不到,因而在阳光之下仿佛一整块清澈且透光的琉璃。
那船家摇摇晃晃的抓着船侧勉强支撑自己站起身来,眼睛却正巧望到了那峡谷的底部,于是多得足以闪瞎人眼的各色宝物正堆积在几艘豪华战船的废墟之中,在它们的缝隙之中还散落着些许吃剩下的残骸,虽然多半知道只是那怪物随手所弃,但远远看去依旧令人感到着迷叹惋,而那宁静的止水也使得窥探之人失去了距离感,觉得那一切仿佛都近到唾手可得。
这漩涡原是因七蟠之虹而兴起至今,而我则借了浪潮之澹来使之宁静止息,但你要知道浪潮大人大多数时候都是站在自己的兄弟姐妹那边,因此我建议你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赶快行经此地,免得他为你在那珠光宝气之间留下一席之地。那客人的话使那船家如梦初醒,而他也因此确认了那客人定然是某位司辰的使者,因而更打定主意万事遵循对方的指挥就是。
当那山洞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而那客人也将自己的手自那水面抽出,这过程如同江河分叉出的支流灌注了湖泊,而那漩涡也在他擦干净自己皮肤上的水渍的过程中再次大发神威,仿佛方才的禁锢是一场耍弄与嘲笑,即使是船家都能够感受到它此刻的愤怒与疯狂,正如同那已然除了声线都称不上是可爱的狂吠,而那怪物也在同时自那洞窟中探出了头来。
它看上去有六个脑袋!那船家指着洞口惊呼,而那客人则喃喃自语,可我记得她应该有七个。这下轮到船家得意了,唉,这真是个蠢问题,您看那尖锐的利齿,这样的口可发不出可爱的声音,向来还有一个脑袋正躲藏着学着犬吠呢。那客人点头以示赞同,而就在此时那怪物似乎是被两人的指指点点而惹怒,咆哮着想要将二人都一口气吞入腹中。
哦哦,慢着!那船家已然躲到了那客人的身后,而他也手忙脚乱的穿着披风,还不慎将原本裹在其中的一只貌似是金铁所制的鸟形雕塑落到了船底,而兜帽和面具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卷到了一起,看着很是滑稽,但此刻情况紧急,那客人也等不及慢慢解开,只能就这么别别扭扭的迎着那长脖子顶端的头颅伸出了手来,呼唤道,这样呢?能认得出我来吗?
那巨口停住了一瞬,而那洞内也传出了呜呜的哀鸣声,船家本以为自己已然安全,但随后他那自以为是好心的解释差点要了他的命,客人哪,你同这怪物说什么呢?它根本听不懂你的意思。传说当年它曾是一位美丽的女祭司,但她与那岛上的女巫都爱上了一位海中的先知,因此被那女巫诅咒至此,但你可别急着同情,它如今只是一个人话都不会说的怪物。
海中的先知?那客人若有所思,而那本来已经平息了怒气怪物不知为何忽然发难,那小舟如何能够承受如此力道?自然是一下便粉身碎骨,好在那客人反应及时,在那尖牙刺破喉咙的一瞬间双手抱着那客人的肩膀如同真正的鸟儿一般飞跃到了峡谷对岸的山崖之上,而那里那怪物无论怎么拉长脖子都无法触及,只能又发出了几声低泣般的吠叫后悻悻离去。
怪物终究还是怪物,你也听到了交流并没有用。惊魂未定的船家喘着粗气道,他十分心疼自己的小船但此刻能够保住性命他便已然谢天谢地,他如今连到那山崖边上看看自己那老伙计的残骸都没有胆量,要说捞起来自然更不可能,只能唉声叹气的对那怪物进行新一轮的咒骂,但即使只是口头过瘾也偏偏有人要来打断,依我看,你呀,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船家被那尖锐如同嘲笑的声音激怒,抬头正要为自己争辩就见到一个背着画架的女孩在与那客人谈话,她称呼他为渡鸦,或许是他的名字或是外号,而她的肩上也确实站着一只渡鸦,只不过那只是一只能够做出些许如同鸟类般动作的小雕像,并且还因岁月的腐蚀而掉了漆,那鸟儿也正在自己如同拔下旧羽毛一般一点一滴的剥离将它们逐渐啄起又撕下。
而在她手中捧着的,船家认出正是渡鸦先生方才落在船中的那只鸟儿的雕像,它现在自然也活了过来,不断的拍打翅膀甩干着水分,还时不时发出抗议般的鸣叫似乎在怪罪渡鸦先生没有带上自己一同逃亡。看到这里,船家已然失去了反驳的底气,他已然了解到无论是那被渡鸦先生称为笑鸫的女孩还是他自己本身,都不是寻常人能够随意招惹的可怕角色。
或许自己应该趁着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溜走?但那船家犹豫的时间太长,笑鸫小姐的眼睛锐利如同鸟类之瞳,被它们锁定的船家自然不敢再动弹,这反应让笑鸫小姐满意的微笑起来,不知是同他还是同渡鸦先生说道,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她如今还没有完全忘记自己曾是什么,也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所以我得提醒你不要随意说出冒犯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