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澹泊(二十四) 薄雾群岛
    先生,您可是渡者?当我将船靠近了某处往日人来人往但此刻却一片萧条的码头时,一个女人便喘着粗气从工程师先生留下的桥桩的阴影中走出,虽然声音沙哑但依旧扯着嗓子对我呼唤起来,这声音一下便吸引了原本看着空旷沉寂的海岸正在出神的我,而我此刻正发愁浪潮大人与圣杯大人的争端会使我没了客人,也没多想那女人的来历便急匆匆的靠了过去。

    夫人,您往哪儿去?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至于称呼,虽然她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生的又青春靓丽,但看到她那隆起的腹部,我便知道她已为人妇,况且我虽然没有生育的经验,可多少也是浪潮大人的孩子,对此时也并非一无所知,因此看着她那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松松垮垮仿佛穿着被撑大后又缩水的衣物产生的褶子般的皱纹,我想她应当早有了其他孩子。

    我,你可知道薄雾群岛?那女人护着自己的腹部仿佛是在护着一样珍宝,虽然我觉得那有些小题大做,因为我可没法将她腹中之物像从贝壳体内剖出珍珠一样夺走,他需要仰赖自己的母亲方能存活,但我理解她的心情也一脸坦然的随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终说出了她的目的地,但那却使我变了脸色,夫人,我从未到达过那里,也鲜少有人往那儿去的。

    我知道,但我有必须去的理由。那女人的脸色放松下来,或许是因为我的胆怯使她意识到我并非是什么尤其强大的人物,同时她的双目也因为自信而变得更凌厉,她抬手撩起了自己的头发挽起了一个更方便行动的髻,在这期间她的小腹全然暴露在外,我都无法判断她是已经完全信任了我,还是已然换了一个并非是方才那个柔弱女孩的内在,而她并非母亲。

    我不敢。我老实的承认道,一来我确实没听说过什么薄雾群岛,但我猜想她所说的应当是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浪潮大人的发丝铺散如裙摆之处那片浓重的雾气,有些来海上探险的人曾同我说那里有着一片群岛,而有些更神秘的,他们会悄声耳语那其实是虚界的一道边门,不过随后他们便告诉我那只是一个玩笑,但玩笑话说的人多了,便不会只是空穴来风。

    而另一样使我担忧的则是这个女人本身,她方才的反常举动,以及在这个时间仍于海岸上徘徊却不曾被浪潮大人裹挟,或是被圣杯大人吞噬的事实,也在此刻提醒着后知后觉的我此人绝不寻常。我不知道她是敌是友,但我只是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凡人,躲得远远的便是最好的结果,但显然找到一条仍在营业的小船在这个时间可不容易,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

    你不认得路?没事,我可以指引你去。若是她最初表现出的柔弱形象,此刻她或许应当含着眼泪开始请求于我,再啜泣着称述自己的难处,我一定会心软的,我知道,但她却偏偏表现的如此不容违抗,三两步走上前来就要自己坐到我的船上让我无从选择,而这恰恰增加了我的疑虑,但我仍旧在她第二次呼唤我时跟着上了船,沉默的撑起了杆载着她远去。

    你瞧,我就是这么一个在犹豫不决时只要被他人指了路,或是在背后推了一把,便会沿着那个方向流淌过去的人,而她见我如此乖觉,微笑再次柔和起来,轻声道了声谢后,便承诺一定会使我平安返乡,殊不知这句话反而使我手中的竹竿被握的更紧,因为我的手心一定汗湿了一片难以顺利抓握。她或许没有意识到,她的承诺反而是暗示了此行果真凶险无比。

    夫人,若是您是想要去寻您孩子的父亲,他在之前告诉过你自己往那里去了,我是建议我们立即返航的。此时我已然无法看清地平线的情况了,虽然那雾气不算浓厚但总归是能够阻碍些许太阳注视着海面的视线的,犹豫再三,我还是将自己的猜想说出,并且提出了可称忠告的建议,实际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想要去那里冒险的,而他们没有一个回来过。

    他的父亲?那女士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她便恢复了镇定,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带着玩味的微笑道,是的,孩子的父亲就在其中一座岛上,而我正是打算引你去呢。我手上的动作一顿,这女人该不会是因为丈夫的失踪而癫狂想要与他一同葬送迷雾,还要拉上我这个倒霉蛋吧?而对方也看出了我的紧张,安慰道,不用担心,他对人类十分友善。

    对人类友善?这下我的苦笑更是比哭还难看了,那女人的丈夫想来已非凡人,又或者从来就不曾是凡人,而她自己,只怕也不会是我们的同族,而那些灵体,可大多低如同海星一般的原生先知们一样喜怒无常,它们时而分散,时而聚集,她时而预言灾难,他时而宣扬食欲,它的预言令人困惑,它们的低语致人混淆,而它们甚至还是与人类较为亲近的一类灵体。

    哈哈,瞧你吓得。我从来都不太擅长掩盖自己的情绪,因此我的恐惧是如此一目了然以至于引发了那女人的嘲笑,放心,他曾是凡人,而我如今正是凡人,至于我肚子里这个,他可是完完全全的凡人。那女人向我解释道,但那不仅没有打消我的恐惧反而使我更加一头雾水,我花了些时间来琢磨,而我的双手也以机械般的动作将这小舟送入了迷雾之中。

    当我发现自己的视线被雾气完全隔断时,我的船已然行进的太远,此时的返航之路无疑是在无光的迷宫寻找不知是否存在的出路,尤其它还错综复杂胜过一切河道的支流。此刻的我反而真的祈祷起那女人与她的丈夫当真不是什么寻常人物了,否则我大抵会成为被迷雾所吞噬的另一个名字,而事实也证明她并未说谎,在一片风平浪静中我的船抵达了一处港湾。

    我们到了。那女人的言语中并无惊喜,但我能够从中感受到一种难以抑制的渴慕,她在船还未停稳时便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而更早之前当她那比我更锐利的五感抢先望见海岸时,她便已然目不转睛。哪怕她是个不寻常的女人,或许比我有着更坚实的体魄与更强大的力量,但她腹中的胎儿终究只是凡人,至少她自己这么说,因此我依旧劝她暂且安心坐下。

    夫人,小心些,别看速度已经放缓,可在靠岸时最颠簸呢。我见她满脸的不情愿,小心翼翼的压着船行,又以她的孩子为理由继续劝说,您看上去即将临盆了吧?虽然您或许身体康健不怕受伤,但您的孩子可经不起如此折腾,搞不好会提前落到地上呢。我希望那女人至少还想要自己的孩子有个安稳的出生,但可惜的是她的反应比起初见时大相径庭。

    我还正盼着他能早日与他的父亲见面,以免夜长梦多呢。话是如此说,大概那女人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诞生在我的船上,因此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下待我停稳了船,又放下了锚才扶着船沿重新站定,不过这次的动作要慢上不少,我很高兴她听进了我的劝告,于是也主动而殷勤的搀扶着她的手臂,将她安安稳稳的送到岸上,还拿脚踩了踩沙地好让它更实一些。

    你想要多少报酬。那女人眯起眼睛享受着我体贴的照看,当我最终放开手时我听到了一声轻柔的叹息,但随后便是生硬的问价,而我也与往常一样,告诉她我从不收取费用,因为我能够从海中得到一切我所需要之物,至少是生存所需,而她若是当真想要提供些什么来帮我排解寂寞,我想要听她讲讲关于她丈夫以及孩子的事,或是其他故事,什么都行。

    我本想让你直接回家去的,我已为你指引了路。我忙转身,果真于迷雾中看到了无数的粼粼波光,将本已微弱的阳光反射的灿若群星乃至有些刺目,虽然不知道那女人是如何做到,但我想若是行于那道星河,大抵便真的能够回到残阳铺下的路上,不过这一切都在那女人的一次挥手后烟消云散,罢了,我从不赖账,你便跟我来,我会让你听故事听个够。

    当然,不是由我讲述,我们的岛上有一位最喜爱故事的人,他搜集那些故事如同鸟儿衔起闪闪发光的珠宝,而更有甚者,原本只是璞玉的被他吞下也能够在腹中打磨成最璀璨的模样,只是那需要花费些许时间。那女人为我介绍起了这岛屿的主人,我却不知为何对他感到颇为熟悉,而且一切收藏家都有属于自己的宝库,这座岛屿便是他的藏宝地及工坊。

    他也在这里将那些上佳的藏品展露于人,主要是为了炫耀,以及,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藏私的人,不过他仍知道保密的重要性,而这座岛上的宾客,在外人眼中不是疯子便是罪人。说着话,我已在道路的尽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讲述着熟悉的故事,而那女人也提醒我到了地方,更有甚者,许多人在大众眼中早已死亡或是从未存在,因此他们是事实上的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