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砖厂和煤场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放下了马皇后给自己的信,朱樉抬头看了看正在泡茶的朱竹。
煤场和耀州第二砖厂那边一切都正常,出货量一直都很平稳,但是罗火盛那边有些不对。
朱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朱樉桌头被翻乱糟糟的文书堆里翻找了起来。
就是这本,罗火盛那边殿下一直再把人手往耀州调,理论上产量应该会下来一点。但是根据这周的出货记录来看,第一砖厂的产量甚至在节节攀升,确实有些不合常理。
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派人去核实,说不定罗火盛这家伙真有什么偏门的法子。
这些数据是朱竹昨天刚统计的出来的,最近朱樉一直忙着杨四命案的事情,而府里其他的事情都全部撇给了朱竹去打理。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天我有点心烦,咱们这就收拾收拾去找找这个罗火盛,希望他带给我的是惊喜,而不是震惊。
门口的三千亲卫最终还是先被邓愈给带走了,这批人的手续还没走完,名义上现在还不属于秦王府。
朱樉反正也不着急,就准备等三卫九千人全部凑齐了,自己再去陕西行都司一次把事情办结。
当朱樉一行人抵达第一砖厂的时候,日头已经不早了,斗大的夕阳挂在西边的天际,毫不客气的喷吐着最后的热量。
这个点按理说应该是放饭的时间了,按照朱樉定下的规矩,白班的工人吃完这顿饭就可以准备下班了。
不过此刻呈现在朱樉面前的,依然是热火朝天的工作现场。
朱樉让随行的侍卫待在门外,自己就带着朱竹进了砖厂。
砖厂的守卫很松散,此时刚好是换班的时候,身着常服的朱樉没有接受任何盘问就顺利走到了砖厂内部。
这位老乡,你们这个点怎么不去吃饭。
朱樉拦下了一个在井边刚喝完水的工人。
吃饭?今天的活干不完谁都别想下班,您要没事快一边凉快去,别耽误我下班。
这位老哥一巴掌把朱樉推开,这位老哥没有穿王府亲卫的统一配发的服装,看样子应该是罗火盛后来在周围乡里招募的人手。
他看见朱樉一身公子哥的打扮,以为这就是个来进货的商人,没有一点尊重的意思。
不远处,无数和这位老哥一样的工人,穿着短打扎着头发,急匆匆的穿梭于砖窑和码放砖块的场地之间。
朱樉甚至亲眼看见,刚出窑明显还没完全冷却的下来的砖,被一群工人争先恐后的抢到自己的手上,忙不迭的往板车上放。
李五,你他么小心着点,烫死你是小,要是摔坏了这批砖耽误了咱们厂的进度,老子可饶不了你。
一个看上去还算健壮的工人,在争抢砖头的时候不小心脚下拌蒜,整个人扑到了还冒着热气的砖上。
虽然有一层衣服隔着,可毕竟只是夏天的单衣,顿时疼的李五呲牙咧嘴。
当朱樉以为这位老兄至少要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只见他拿起一旁的水壶,对着自己短衫浇了下去,然后又赶忙和同伴一起搬砖去了。
而李五身边的同伴对他的遭遇并没有太多的同情,一个个宛如机器一般,被繁重的工作压得没有一丝松懈的机会。
眼前的惨剧还没有完全收尾,远处却又传来了鞭子挥动的声音。
两个壮汉毫不客气的将鞭子砸在一个工人身上,只因为他和身边的伙伴多说了几句话,慢了手上的活计。
今晚给咸宁县县衙的砖就要全部装车点清,你们俩不长眼的东西,敢在这时候误了殿下的正事?
说着鞭子就又要落下,将要挨打的工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咬着牙忍下了这一鞭。
军爷,我们已经一天没休息了,这半会还不开饭,我们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挨打的工人努力陪着笑脸,几近卑微的向刚抽了自己的守卫乞求着。
就你没吃饭,告诉你,老子今天也就只吃了一顿饭。你在这求我有个球用。罗厂长吩咐了,这批砖不卸完,今天谁都不准开饭。
你还想吃饭,知道不,厂里的厨子现在正在丙窑搬砖呢,哪他么有人给你做饭。
守卫气呼呼的说道,抬手就准备将自己憋得一肚子气。
砖厂这氛围有些过分了。
瞅着眼前这病态的生产现场,朱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虽然自认为自己不是圣人,做不到一点都不压榨工人。但是朱樉从办厂之初,心中就一直是有一条底线的。
他做不到跨越时代给这些工人极高的福利,但至少也得让这些百姓的生活比来砖厂前要好上一倍。
可眼前自己所看见的,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畸形的血肉工厂。
不单是厂里的工人被压迫的极惨,就连监督工人的守卫,也逃脱不了被工期折磨的噩梦。
老乡,你们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朱樉这次强拉过了一个看上去上了年龄的工人,沉着面色问道。
这位公子,不要耽误老朽干活。一样的说辞,一样的油煎火燎。
朱樉也不啰嗦,直接掏出了一锭银子塞到这位工人手中。
从半个月前吧,听说罗厂长跟哪家大户达成了什么大生意,从哪以后老朽就没回过家了,每天睡醒了就干活。
揣了揣手上的银子,这一锭银子抵得上自己半年的工钱了,这位工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那你就没想着走人不干吗?朱樉问道。
想啊,怎么能没想过呢。可是罗厂长拿出了一份王府开局的文书,听说上面还有秦王殿下的大印,说是工期结束之前走的,工钱一文不给不说,还得把这些天的饭钱倒找给厂里。
您说说,我们这平头老百姓,上哪找人说理去呢。工人的言语里充满了无奈。
你们就没想过找人给秦王殿下反映一下,他手下人在这里作威作福,他的心里就能安的下来吗?朱樉的面色阴的有些吓人。
公子说笑了,且不说我们这些贱民根本没法见到秦王,就算见到了又能说些什么?谁不知道,罗厂长也不过是给秦王打工罢了。
工人说完这一句,见朱樉不再发问,转过身就又准备往砖窑去了。
而他身后,怒火中烧的朱樉握紧了拳头,手指捏的啪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