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今天是一幅普通的儒生打扮,因此齐客并没有看出他的身份。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应该是有些背景,要不然怎敢在县令大人面前还如此放肆的随意开口。
不过这些已经不是如今自身难保的他可以仔细考虑的事情,稍微迟疑了片刻,接着朱樉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回禀这位大人,这之后他去了哪儿小人知道的并不多。他自从离家之后,就没给家里回信。毕竟村子里已经没有他的直接亲人,虽然说上去,他还有一个三爷爷健在,两人之间的血缘早就出了五服,不过是照着族谱上有那么一个记载罢了。
这故事一说起来,齐客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之前还紧张无比的心情,此刻也早已平静下来。
也或是因为当年的那段故事太过于刻骨铭心,以至于回忆起过去的时候,他甚至顾不上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也就是说这其中几年你一直就没有得到过和他有关的消息。看见齐客已经深深的陷入到了回忆里,回答的言语也稍微的跟审案的主题有些跑偏,于是胡轲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而随着县令大人的这一皱眉,刚才还有一些眉飞色舞的齐客,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受审,而不是在茶馆说书。
倒也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期间通过几个来往村子的行脚商,你听到过一些关于齐东强的消息。听说他最开始是去了河东解州一带,似乎是承办了一个运营的车队,负责把解州盐池出产的精盐,运送到关中一带。
说到这里,齐客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不过这个生意应该并不好做,还没过一年,当再打听的时候就听见齐东强已经不在解州了。
想来也是,那解州运盐的行当可是跟官府紧密合作的,他齐东强一个外来户,手里的本钱就那么多,他怎么可能从当地豪绅手里抢过这么一块饭碗来。
齐客说到这里,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惋惜,毕竟当初的齐东强也算是村里的一个好后生。陡然造了兵祸,这才不得已外出讨个生存。
毕竟是一个村子里相熟的伙伴,虽说已多年不见的,那份相知的情谊多少还是留着一些刻在心里的。
在之后呢,他在河东混不下去了去过哪里,期间有没有回过村子?对方的故事很长,若按照以往胡轲的态度,怕是早已拖出去将这个齐客暴打一顿。
但今天则不然,因为当他刚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下意识的向前往秦王那里瞅了一眼,结果却看到这位堂堂秦王殿下,却对这个小人物的故事听得甚为入神。
于是乎,他也只好跟着强忍着性子,听齐客把他的回忆说完。
再之后小的就不太清楚了,只听说他应该是渡过黄河去了关中,具体在做什么,也就没听人说起过了。但他期间没有回过村的,也没有派人送回过任何消息来。
那他是何时找到的你,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把你给请到西安府来的。胡轲继续追问道。
回老爷的话,他上一回找我是洪武七年的时候,也就是去年。那年才刚过了正月十五,这小子突然从外地回到村子里来。
当时那场面我现在还记得,好家伙大车小车加起来得有十多辆,每一个上面都装满了各式的货物,其中光粮食和布匹就堆了整整五大车。
其中有一些是上贡给族里祠堂的,另外的绝大多数都是当场就给大伙儿都分了。回忆起那个福从天降的日子,齐客的眼神里立刻闪出了一丝光芒。
第二天,齐东强风风光光的把他父母的牌位从家里挪到祠堂里供奉香火之后,便在祠堂门口当着大伙的面宣布了召集人手的事情。齐客颇有些激动的说道。
所以你便是那天在齐东强那里挂上号的?胡轲问道。
回禀县令老爷,小的确实是那天在齐东强那里报了名的。我们村那里土地贫瘠,而且还都是旱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上一年,回头还得看老天爷到底赏不赏饭。
这回看见齐东强在外面闯出了名堂,而且还专门回来拉乡亲们一把,大家当时都抢着去他那里登记报名。
若不是担心村里的男丁太少,明年土地都得撂了荒,恐怕当时半个村的男人都得跟他往西安府这边跑。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齐客现在还有些激动。
快别吹了,还半个村的男人,他齐东强要是能把五个人从河东地界平平安安地带到关中来了,那都算是当地的大老爷们发了天恩了。
若真是坐看着半个村的男丁都往自己县外跑,这县令的脑袋还是第二天就得被州里拿去京城请罪去。
听着齐克的回答,越来越离谱,胡轲径直站起身来,用眼睛凶狠的怒视着他,以示警告。
事到如今你还在跟我在这儿吹嘘扯淡,我看你小子是真的不想啊,全须全尾的从这大牢里走出去了。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还是听不到我想要的东西,看清楚了,那边的烙铁可还没凉呢。
胡轲的声音刚落,或许是为了配合县令大人的话语,齐客身后的那名衙役,立刻将一旁的烙铁重新塞回到正烧的火热的碳盆当中。不大的功夫,烙铁又恢复成了之前那般通红的状态。
小的说,小的说,小的把知道的都招出来。齐客见状身上又立刻紧张地颤抖了起来,而这一次的情绪复燃比上一次来的更加猛烈,两股战战之际,一股暖流顺着齐客的裤裆留了下来。
当时齐东强回来的时候私下里跟村长见了一面,之后村长便在我们这些没成家的光棍汉召集在了一起。一开始说是让我们跟着齐东强一块儿去外地讨个前程,不过后来齐东强自己过来,跟我们交代的事实。
他说他要招一批舍得玩命的兄弟,跟他一起去西安府发财。
原本大家还挺乐意去跟他混的,可当听说这回跟着他是去玩命的,不少人都纠结了起来。紧张之下齐客的语速都加快了不少。
所以呢,别人都在纠结你一头就扎到了齐东强的圈子里去了。胡轲斜着眼睛问道。
回大老爷的话,玩命这事儿小的肯定是不想,但天灾人祸,小的也没法子啊。说道这里,齐客似是触动了痛苦的回忆,面对刑具都没哭的他此刻却已然涌出了两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