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必如此,殿下所做的事也是微臣自上任以来一直想做的,不过之前苦于自己实力太低,无法与那些盘踞在此的老世族相抵抗。所以这么些年才被迫忍气吞声,只能尽量的与他们虚以委蛇。
见秦王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完全将自己抛开,胡轲立即不由分说的站了出来。
这倒不是他完全想着在秦王面前出一出风头,表一表忠心,而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胡轲是军人出身,家里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若非大明建立之初,四处缺少人才,像他这般的出身,想要做个县令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上任伊始,他就极为珍惜自己的这个职位。而从尸山血海里打拼出来的他,对这片他曾经守护的土地有着特殊的情感。
他也想自己曾为之拼命的天下,是一个人人都吃喝不愁百姓能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刚做这个县令的时候,他也是奔着这个方向一直去努力的。一开始他督导农事开通阡陌的工作在民间也是广受欢迎。不过随着自己工作的一步步展开,他逐渐发现了在西安府一片承平的表象之下,埋藏着一个个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
当他开始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就知道本地的大族掌握着此处最丰腴肥美的土地。所以他一开始也没在这些方面做思量,自己深入咸宁县周围各个乡村做过调查。专门挑选了一批,稍显贫瘠且取水困难的田地进行协助。
这些土地虽然不容易直接获得成绩,但我可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这里,因为这些土地是属于平民老百姓的。只有将此处的产量真正的提上去,才能够真正的让百姓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于是他带着衙门的人手,以及从府衙里申请到一点可怜的经费,就开始在这些选好的地方兴修水利督导农事。
受益于关中地区上千年的水利发展,八水绕长安的西安府周边,在农业时代并不缺少水源。不过在南宋以后,这片土地失去了有效的管理,各种水利设施在几百年的风霜雨雪中损毁大半。
因此胡轲做的主要工作就是疏通当年前人留下的各种水渠以及清理一些用于蓄水的堤坝。
他第一年的工作是饶有成绩的,他派人驻点的各个村子无数靠天吃饭的黄土地变成了旱涝保收的水浇田。而围绕在这些水利设施周围,更是多了不少新开垦的无主荒地。
对于这些荒地,胡轲当即签署了命令,这些荒地九成归开垦者所有。剩下的一成,地契暂时划分给县衙所有。
胡轲不是一个完全不懂官场上路数的人,他留下的这一成地契,就是为了稍稍填补一下那些世家大族们贪婪的胃口。
自己开垦出了这么多的土地,然后以高价卖给他们一些。如此一来,既能满足他们对于土地的贪婪,也能使自己衙门经费的充裕一些。
这些钱胡轲并没有挪作他用,而是悉数的重新用回到了田间地头里。
水利设施虽好,但却是个需要长时间维护投入的耗钱大户。以往各个县里每年的河道维护基本都靠各村自己来处理,如果遇到一些需要组织起大规模人手才能完成的工作,这时就需要县里统一安排。
而县里最终的安排无非也就是征发杂役,让各村出人,由县里派人领着统一干活。
这杂役一道,却远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这里面暗藏的水足以将所有不知深浅的家伙全部淹死在里面。
胡轲是小家小户出身,因此他对于各种杂役背后的路数都非常了解。对于派下去的人手如何敛财的手段,他也是非常清楚。
所以为了让自己之下的百姓日子能稍微好过一些,他决定用卖田所获得的钱来给这些百姓们作为酬劳。
胡轲的想法是美好的,但是他却低估了这帮大族们贪婪的胃口。
在他兴修水利之后的第二年,也许是看在他努力的份上,老天爷在这一年里并没有做什么幺蛾子。在这风调雨顺的一年里,整个关中大地都迎来了丰收,而胡轲所整治的那些田地,也无一例外的迎来了产量上的增长。
就连一些刚整治出来,还没有完全养熟的荒地,也在农民的辛苦劳作之下,获得了一点点收成。
如此成绩,本来让胡轲分外的高兴。在县里协助各村进行秋收的工作,到达尾声的时候,他特意在城里最热闹的醉仙楼摆了一桌酒,来给跟着自己辛苦了一年的手下庆功。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酒才喝到一半,自己对于未来的种种豪言壮语,也才只说了一半儿。
突然自己的一个心腹走到了自己身旁俯下身子,在自己耳朵旁小声的说了几句。
老爷,周围几个村子的族长得知了老爷今日在这里开庆功宴,他们特地来一块过来为老爷助兴。
而原本已经微醺的胡轲,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脑子立刻清醒了过来。
谁告诉他们我今天在这里开庆功会的?胡轲的表情一下就严肃了起来。
近日白天的时候小的来这里定制酒宴,恰好遇到了几位前来城里卖粮的族长,他们盛情相问之下,属下觉得这是个好事儿,便将大人晚上要办酒宴的事儿也告与了他们听。
听到这话,顾客的脸色瞬间数遍,那原本擅长拿刀剑的右手,此刻也攒成了一块。
他现在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被这些看似老实的手下们,结结实实的给出卖了。
今天本官酒喝的有些多了,不便见人。还请你下去烦告他们一声,若有事情,可以改天到县衙里与本官详谈。
内心受到打击的胡轲,立马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说话的态度也变得严厉起来,完全没了之前与大家谈笑风生的样子,语气中摆满了县令老爷的架子。
大人您看,都是些上了年龄的老人了他们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来为大人庆功,大人若是就这般将他们驳了回去,未免也太寒了人家的心。
一击不成这个手下继续出言相劝,不过他这些看似委婉的话背后,实则是在逼迫胡轲做出让步。
你老实讲,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胡轲决定直接摊牌,不再和这个家伙绕弯子。
不过这话刚一说出去,胡轲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因为自己的这个平素里最听话的手下,他姓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