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泽顿了顿接着说道:汤大侠可知来我名剑山庄求剑的人如过江之鲫,多如牛毛。然三十年间只有区区两人得到了心仪之剑。一人是花费千金巨资购得,一人是用家传的剑谱相换。却不知汤大侠身上有什么珍稀之物?
汤予满腹心事,默然不语。王者令怒道:远泽,汤少侠是我名剑山庄的贵客,你怎能这般无理!
王远泽也不理会,说道:汤少侠远来是客又和家父一见如故,家父以邓师剑相赠已然坏了规矩,我身为人子也不好阻拦。汤少侠不如就收下这把邓师剑,至于湛卢剑吗。
汤予抬头看着王远泽,说道:少庄主言之有理,名剑山庄所立千年的规矩怎可因我而破。汤某虽无金银珠宝,亦无剑谱秘笈,但知世间有此宝剑却非得之不可。请问少庄主如何才能将此剑予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汤予万死不辞。
王远泽眉头紧皱,想了许久说道:汤大侠一片赤诚,我心里十分感动。不如这样,家父近年来诵经理佛,潜心佛事,最喜欢收藏佛家典籍。听闻长安城内慈恩寺中有一本《般若心经》,汤大侠若是能取来,我名剑山庄愿将湛卢剑相赠,以示谢意。
汤予半信半疑,说道:我虽不懂佛事,但不过一部经书,王老庄主喜欢买一本就是,何苦大费周章偏要慈恩寺中的这本?
王者令忙说道:汤少侠有所不知,慈恩寺中的《般若心经》乃是玄奘大师亲自翻译又亲自书写的。老夫年轻时与玄奘大师素有往来,去年得知玄奘大师圆寂归西,每每思及故人只觉黯然神伤,怏怏不乐。王者令讲到此处眼中含泪,长叹一声说道:如果汤少侠能取来此经,一解老夫心忧,那时老夫以湛卢剑交换也不算坏了祖上的规矩。一举两得,岂不是美事一桩。
汤予说道:若是这样我便去慈恩寺走一遭,向那寺中方丈求经,以解王老庄主烦恼。
王者令连连摆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汤予疑惑不解,问道:为何使不得?
王者令眼神闪烁,说道:汤少侠不知,慈恩寺里的和尚最是凶恶。因那慈恩寺是当今天子为追念母亲文德皇后所建,所以寺中僧侣倚仗皇家威严作威作福,飞扬跋扈。你如果当面求经,他们怎会给你,必遭羞辱。
汤予说道:王老庄主的意思是。
王者令轻轻说道:只能乘其不备将其取来。
汤予满腹疑团却又想不通哪里不对,但念及湛卢剑只得说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佛家以慈悲为怀,这些和尚恁的可恶。汤予愿意去慈恩寺一试身手,如果侥幸得了经书,还望名剑山庄信守承诺。
王者令喜上眉梢,一拍桌上的剑匣说道:汤少侠放心,湛卢剑就在这里,汤少侠归来之日,老夫将此剑亲手奉上。
听王者令之言,汤予心下欢喜,说道:只是慈恩寺中经书众多,哪一本才是王老庄主心仪之物?
在旁的王远泽说道:这本《般若心经》就放在慈恩寺中七级浮屠之内。
汤予记在心里,起身告辞便欲前往。王氏父子急忙拦下,命人设下酒席。汤予推脱不饮,王氏父子只是不肯,汤予碍于情面无奈应允。席间王氏父子殷勤有加,汤予本就好酒,喝得酩酊大醉。酒宴散去,王者令又将汤予留在府上歇息一晚。第二日清早汤予起身辞行,王者令端出许多金银送予汤予,以做川资路费。汤予推辞不受,王者令执意相送。汤予本就囊中羞涩也不再谦让,但心底更加过意不去,觉得王者令真是谦厚仁义,侠肝义胆的君子。
王氏父子把汤予送出庄外,看着汤予下山远去的背影,王者令一脸冷笑。王远泽说道:竟然有这等好事,正愁无人替我们去盗取经书,想不到这汤予居然自己送上门来。父亲此计真是高明。
王者令哼了一声,说道:请将不如激将,激将不如恩将。我先假意把宝剑相赠使汤予心存感激,再热情款待,关怀备至,他必然会为我效命。
王远泽一脸奸相,说道:汤予此行如得不到经书于我名剑山庄亦无损失,若是得了经书,嘿嘿王远泽狞笑几声,说道:我们再将其除掉,不仅经书唾手而得,连七星龙渊剑也一并归了我们。那时我拿着姓汤的人头前去朝廷邀功请赏,真是一举三得。
王者令目露怨毒,说道:世人皆以为我二十余年来足不出户摆弄花鸟,是因为看透纷争淡泊名利才退隐江湖,却不知若不是玄奘那贼秃以佛家无上法门废去我一身武功,老夫又怎会蜗居在此,过这等猪狗不如的日子。
王远泽好言安慰,王者令哀叹道:这二十多年来我服了无数灵丹妙药,又得众多高手以内力相助,但功力仍不及盛年时的七成。若非如此,老夫何需借他人之手去办此事。
王远泽奸笑道:父亲被玄奘贼秃所伤,我们便偷来他的武功秘笈,佛家内功心法本就有疗伤养血的功效,父亲照此修炼功力定会恢复。那时父亲再去秃驴玄奘的墓前撒上一泡尿,岂不痛快!王远泽说罢和王者令开怀大笑起来。
再说汤予辞了名剑山庄赶往长安。一日行至古城曲沃,这曲沃城是三晋重地,甚是繁华,路上人流如织,店铺林立。汤予穿街过巷正自走着,就听路边有人高声叫道:时也运也命也,知生知死,知贵知贱。若问前程,天宝十文。
汤予寻声望去,瞧一人头戴黄藤冠,身穿青道袍,六十几岁年纪,瘦骨嶙峋,一支手攥着拂尘,另一支手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纸招,上面写着讲命谈天四个字。老者身后跟着一人,身高七尺,虎背熊腰,相貌丑陋,虽是冬日可只穿了一件单衣,却没有半点惧寒之意。汤予看是一算命道人未放在心上,信步而走,不想被道人举拂尘拦住。汤予奇怪,那老道对汤予笑道:施主,让贫道于你算算运数如何?
汤予叱道:若要算命去寻旁人,我从不信这子虚乌有之事。
青袍道人也不生气,笑道:施主无需动怒,我看施主印堂发黑,瞳仁赤红,几日内必有血光之灾。施主好自为之。
汤予听完怒极反笑,说道:哪里来的贼道人,为了些许银钱就信口雌黄,无中生有,看我不撕烂你的狗嘴。说罢双手假意冲老道脸上抓来。
青袍道人忙说道:施主慢来,贫道与人算命从无半句虚言。今日偶遇施主,深感你我有缘才据实相告。施主切莫好心当成驴肝肺。
汤予怒道:你且算算,算的不准我便扯了你的招牌,打折你的腿。
青袍道人脸上带笑绕着汤予走了几圈,上下仔细打量,然后说道:施主今年二十有六,生于大端阳之日,家中兄弟二人,施主应是长兄。
听老道之言汤予大惊,奇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青袍道人哈哈大笑,说道:贫道讲的可对?
汤予半信半疑,语气也和蔼了许多,说道:不错。但不知俺怎有血光之灾,还请道长明示。
青袍道人一甩拂尘,说道:此地非讲话之处,施主如想知晓请随我来。说罢径直朝前走去。
汤予略一沉思,快走几步跟在老道身后。青袍道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座酒楼前,也不用招呼自行走上楼去选了一间雅座坐下,大刺刺的喊道:伙计。
店内伙计听有人叫喊忙高声应允迎了过来,说道:客官要吃些什么?
青袍道人说道:听说你店里的白切鸡不错,先做一只。再来个黄金雪蛤酿蟹籽油爆双脆御带酥鱼火把鱼翅明炉烤乳猪玉石烫腰花草堂八素,最后上一盆香映参鲍汤。
伙计边记下边小声嘟嚷道: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青袍道人说道:你这伙计真是多管闲事,让你做就快些做来。
伙计点头答应转身要走,青袍道人又说道:慢着,菜品差一点还可将就,酒却差不得。你店里有什么好酒?拿两坛来。
伙计说道:讲到好酒,本店有二十年的陈酿石冻春,端的是方圆百里最好的酒,只是
伙计欲言又止,青袍道人问道:只是什么?
伙计看了看老道身上污迹斑斑的道袍,说道:只是每坛酒需一百文天宝
青袍道人闻言骂道:好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难道还怕道爷不付钱吗?告诉你,一切花费都由这位施主给你。说完指向站在一旁的汤予。
伙计顺着道人所指,问道:客官,道长的菜钱酒钱
汤予看得清楚,暗道:倒要看看这老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冲伙计点点头。伙计如释重负,笑道:客官答应付账就都好办。说罢自去准备。
青袍道人招呼汤予和丑汉坐下,汤予好气又好笑只得坐在桌边。过不多时,酒菜一样样端了上来。青袍道人取过一坛酒拍碎泥封,满上两杯酒跟汤予说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贫道敬施主一杯。说完仰头喝了一杯,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赞道:好酒,真是好酒。
汤予闻着酒香,酒瘾大动,看道人喝的高兴也举起杯饮了一杯,只觉酒味甘烈,香气醇厚,余韵无穷,也连声赞道:确是好酒。
一旁的丑汉亦不甘于人后,连杯盏都不用,端起另一坛酒咕嘟嘟几口下去便只剩下半坛。青袍道人和丑汉大快朵颐风卷残云,顷刻之间菜肴就被吃的所剩无几。汤予酒兴正浓,让伙计再取来两坛美酒,连喝了数杯。青袍道人笑道:施主真是好酒量。
汤予怒气渐消,说道:道长怎么称呼?
青袍道人答道:贫道姓李,人称黄冠子。
汤予说道:我和李道长素昧平生,为何方一见面就说我有血光之灾?
黄冠子说道:世人都愿听顺耳之言,可不知有些话尽管刺耳然是实情。
汤予说道:愿闻其详。
黄冠子饮了一杯酒,说道:施主印堂暗黑,眼白赤红,鼻梁上隐现血筋,俱是不祥之兆。
汤予大笑道:我一生快意恩仇,刀头舐血,火里水里走了无数遭,自己都不晓得死了多少次,还怕什么血光之灾。
黄冠子说道:施主勇烈过人,豪气干云,贫道佩服。但施主虽不畏灾祸也无需以身试险。贫道有法能解此厄,不知施主愿否一试?
汤予想了想说道:李道长请讲。
黄冠子说道:施主本非俗世中人又与贫道有缘,不如和我采石练丹,调理阴阳,问道求仙如何?
汤予摇摇头笑道:多谢李道长美意,只是我既无慧根也无求道之心。
黄冠子叹了口气又自饮了一杯,那边丑汉已将满桌酒菜吃的干干净净。黄冠子问道:阿丑,可吃的饱了?
阿丑点点头,黄冠子起身对汤予说道:酒足饭饱,正当离去。前路多有艰险,望施主凡事谨慎小心。
汤予急忙从怀里摸出两锭大银放到桌上,说道:多谢李道长提醒,这些银两权当李道长的酬金。
黄冠子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已多有打扰施主,贫道吃得好菜,饮得美酒,尚未谢过施主怎能又收施主的银钱。
汤予说道:李道长与我指点命理,在下理应酬谢,还请道长笑纳。
黄冠子不再推辞收了银两,口中唱道:学道求仙真是好,参禅修心不能少。看透红尘悲欢事,放歌纵酒乐逍遥。唱罢和丑汉飘然而去。
黄冠子走后,汤予一人独坐闷闷不悦,想起心事忧伤不已,又是一场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