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天一夜,贾天和没有吃也没有睡,只是一壶接着一壶地喝茶,把茶水都喝得没了什么味道。
李木紫也是在他家的房梁上趴了两天一夜,观察了全程,出来之后对债务部做了如实汇报。
现在他终于睡下了,她说,看样子是已经累瘫。
钱飞笑说:两天都没有喝酒,看样子苗头不坏。咱们趁热打铁,让他再做一梦。
在这两天一夜之中,债务部的其余三人忙着布置下一场梦的布景,并且训练净草的台词。
和认真的李木紫相比,净草这场就让人捏一把汗了。
她过去没有读过原著,现在草草翻了一遍,说是读得很爽,可是能记住多少,很是可疑。
她可是连《法华经》都没有记全的。
火山寺每天晨钟暮鼓,强制念诵,背错了要挨棍打,就这,她都没有记全。
但是时间不等人,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贾天和做了一场新的梦。
这里是一个寒冷的山洞,贾天和衣衫单薄,冷得抱臂发抖。
不过与年轻时不同,如今他已经很胖了,有脂肪保温,所以一时半会儿倒也不怕受了风寒。
他想:怎么回事?又做了如此真切的梦?
在山洞里明如白昼,因为有一个很大的火堆,穿堂风把烟气吹了出去。
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火堆前,逆光看不清脸,只看到身姿如同利剑一般挺拔,乌发长长垂下直到小腿。
长发的身影用清亮的声音说:我的好师侄啊。
贾天和欣喜非常:小师叔?
那女人说:你给我跪下。
贾天和感到冷傲的压迫力,无法阻挡,噗通跪下。
他低着头,流着冷汗,想:果然是真实的小师叔,威压抵挡不住。
小师叔淡淡地说:你做错了什么?自己说。
贾天和慌乱地说:我不知道。
天知道你说的是哪件事。
小师叔你给个提示可好?
小师叔也不说话,只是绕着他,不紧不慢地踱步。
贾天和感到压力越来越大,脑袋垂得越来越低。
小师叔却是忘词了,因为她是戴了假发的净草。
幸好她一照面的气场毫无破绽。
蹲在山洞深处的钱飞这时才意识到,净草其实在现实之中也是一个小师叔!
她自幼出家,所以辈分高。
火山寺在近期前后百年的字辈排行是行苦修清净,觉智慧圆通,现在寺内都已经排到智字辈了。
净草不仅是许多僧人的小师叔,更是另一批年轻僧人的小师叔祖,在晚辈面前的装逼耍帅乃是本色演出,只要还没被人察觉忘词,就不会露馅。
与此同时,导演组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钱飞与冯瑾一起把写着台词的大纸举起来,提示净草。
净草保持冷傲神色,点点头,按照提示说:你唤醒了血界之龙?
贾天和回想起书中情节,说:那不是故意的,是因为
净草说:不要狡辩!
贾天和垂头丧气:是,是弟子做错了。
净草轻笑一声:谁说你做错了?那件事你没有做错。
贾天和不解:那你说的是哪件?
净草说:你利用我的名头,把皇帝老儿倒提起来揍了一顿?当着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
贾天和眼珠子差点鼓出来:我我没写过这种事啊!这不是我干的。
山洞深处导演组的懵圈表情跟贾天和是一样的。
你就算忘了词,你也不能现编啊,原作者就跪在你面前呢!
净草却不是现编的。
她在前两天草草读过《忘情记》之后,除了觉得体验很好之外,也觉得许多精彩段落都似曾相识。
这是因为她过去几年偷跑出寺,经常不忘了去甜水城的戏院看戏。
三十年来,《忘情记》已经火遍大江南北,被无数戏班子改编出了无数衍生版本。
其中规模大的有长达二百一十六场的折子戏,小的也能连演三天。
有的是人名全都变了。
有的是加了几层反派。
有的甚至是全员性转,讲述了一个大女主与忠犬竹马年上恩师和邪魅痞帅之间缠绵悱恻的故事
净草虽然没看过原著,却看了一肚子的非官方同人剧场版,而且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有哪一出是看全了的。
至少可以保证的是,她印象深刻记住了的,全是同人作品之中的精华。
所以贾天和只觉得她说的事虽然没听说过,但是非常合情合理,像是在《忘情记》世界里很可能发生的样子。
小师叔果然见识广博,贾天和大脑飞速地运转,想道,经历过许多我想不到的事,但你把它扣到我头上来,可也未免太看得起我。
他年轻时无剧不欢,可近年来已经十年没敢进戏院了,就是怕看到《忘情记》改变的剧目。
所以,净草看过的戏,他都没看过。
他抬头说:你真的冤枉我了。
净草厉声说:不要狡辩!
贾天和无奈地小声说:是我干的,我做错了。
净草笑说:谁说你做错了?我觉得明明没有做错。
贾天和愕然:那你想说的究竟是哪一件错事?
净草小师叔说:常胜联军死了六十万人争抢的幽冥玉髓,比芝麻还小——是被你小子私吞了?
贾天和大声说:不可能!
净草用耐心的语气说:不要狡辩嘛。
贾天和也已经入了戏,欲哭无泪地说:真不是我干的,你让我交出那什么玉髓,我也交不出来。
净草失笑,说:谁让你交出来了?谁又说你是做错了?
这时候钱飞李木紫和冯瑾都已经看愣了,不再提词,觉得净草随便怎样即兴发挥都无所谓了。
净草的个人魅力已经笼罩了山洞,统治了整个舞台。
贾天和一头雾水。
这些事明明是小师叔自己提出来的,可是她又一个一个地自己否定掉,她究竟想说什么?
净草小师叔绕到他的面前,抚摸他的光脑门,说:傻孩子。只要你拿出魄力去做事,那就不会错。唯一的错,就是你不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