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京城到怒断山脉的这一程,顾慎有点心累,一直在提防无名和尚,生怕这家伙改了注意突然动手。
不过幸好是顾慎想多了,无名和尚并没有要动手的打算,两人一路无事的到了怒断山脉。
这也让顾慎一直紧绷的心情放松许多。
顾慎看向无名和尚,道:大师,觉远便是你的法号吧?
那日无名和尚讲述的故事,给顾慎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当时顾慎便猜测无名和尚口中所说的觉远,应该是他自己了。
无名和尚闻言沉默下来,然后才缓缓摇了摇头,道:当初的觉远已经死了,现在苟活于世的是无名。
顾慎不愿与他在这里打禅机,自己性命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
两人说话间,已然飞到了怒断山脉中心,不远处便是草庙村遗迹了。
大师,那枚红色竖眼被我放在了那里。
顾慎伸手指向那块散发着苍茫气息的古老石碑,对无名和尚说道。
无名和尚微微点头。
两人从空中落下,慢慢走到石碑前。
石碑上用上古文字书写着草庙村三个大字,歪歪扭扭,如果不是对照着草庙村去猜,根本看不出来。
古老碑体历经岁月长河的冲刷,百万年光阴,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但这块石碑还完整的存在,只是碑体上生出了密密麻麻许多裂纹。这些裂纹或大或小,其中有杂草钻出。
石碑不高,只到顾慎小腿处,淹没在杂草断枝之间。
顾慎弯下腰,在碑体裂缝中取出一枚银白色的储物戒指,然后转身交给无名和尚,道:大师,那枚红色竖眼便在这储物戒中的一个玉盒中,大师先查看一番。
无名和尚也不惊讶,只是轻轻笑了笑,道:这传承石碑是由盖世强者所炼制,即使历经百万载,仍有隔绝神识的灵效,确是一处藏物的好地方。
无名和尚接过这枚白无常的储物戒指,神识进入储物空间,下一刻,一只四四方方巴掌大的玉盒,便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之中。
无名和尚注意力落在了木盒之上,他伸手掀开玉盒的盖子,其中的情形便展现了出来。
一只红色竖眼直直立在那里,只是此刻这竖眼闭拢,像是睡着了般。
下一刻,红色竖眼微动,它竟偷偷的眯了一条眼睛缝悄悄打量无名和尚。
嘶,又是你。
红色竖眼说话了,它没有动作,却有声音传出,和尚,虽然你很强,但我可不怕你!
红色竖眼仅仅只是一只眼睛,但却如一个真人般活灵活现,而且能明显感受到,这只红色竖眼在玉盒中被关久或者是在碑体缝隙之间憋闷到了,状态有些疲乏,只是此刻却大声与无名和尚叫嚷,给人一种色厉内荏的感觉。
在无名和尚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红色竖眼上面的时候,顾慎自储物袋中取出了三叉枪头,如今没有红色绳线缠绕,三叉枪头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华。
顾慎动作极快,几乎是在将三叉枪头取出来的瞬间,便放在了草庙村石碑上端。
突然地变故,自然也吸引到了无名和尚与红色竖眼的注意。红色竖眼极为奇特,诞生出了类似于修士灵识的能力,而且这个能力还极为不凡,这块石碑具有屏蔽修士神识灵识的奇效,但对红色竖眼却仿佛无效,要么是这红色竖眼的能力神妙,要么是它和这石碑有某种联系。
天呐!
竟真被你小子寻到了!
红色竖眼注意到石碑上放着的明晃晃的三叉枪头,顿时惊呼出声。它之前告诉顾慎若是能寻到火焰枪的枪头,便能求火焰枪做一件事,但它很清楚寻找到那块枪头的难度,百万年过去了,谁知道那枪头如今流落何处了?
却不曾想,竟然真被顾慎找到了!
对于顾慎突然的举动,无名和尚见状毫不动容,只是静静看着顾慎的动作。
而当三叉枪头被放在石碑顶端后,那遍布裂纹的石碑竟开始晃动起来,紧接着,以石碑为中心,脚下的大地也跟着摇晃,四周万丈高的巨岳隆隆而鸣。
红色竖眼高声喊道:老枪,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激动,但要控制住啊,咱是自己人,别误伤了。
只是红色竖眼的话,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狂风平地起,呼啸山林间。
沙石飞腾,天昏地暗。
无数巨石自高山巨岳上面砸下,大的堪比房屋,小的也有拳头大小,密密麻麻,令人惊悚。
犹如千万匹战马齐头并进,浩浩荡荡的滚落下来,整个大地都被震的颤动起来,这是真正的山崩地裂!
顾慎连忙用法力在体外撑起防护。
至于无名和尚则是仍旧没有动作,激射的大小石块在距离他的身体很近时便都自行掉落下来。
这种恐怖末日般的情形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十几个呼吸间,一切便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而在石碑上方,一杆通体燃烧着火焰的长枪凭空悬浮,而顾慎刚才放在石碑顶端的三叉枪头,此刻已经出现在了这杆火焰枪上。
哈哈哈,三叉火焰枪,老枪啊老枪,百万年了,你终于完整了,快谢谢我吧,你能有今日破镜重圆之喜,多亏了我指点这小子,不然以这小子呆傻的劲儿,怎么可能帮你寻回枪头?
红色竖眼大言不惭的往自己身上揽功。
不过顾慎现在的反应确实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他之前是见过火焰枪的,那次在草庙村遗迹中,火焰枪大展神威,将那道强大无比的阎罗投影硬生生磨灭。他那时尚不知这杆火焰枪是何来历,只知晓其强大和恐怖。
缺少了枪头的火焰枪,威能必然是受到削弱的,却已经那么强大。
而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件完整的极品圣器!
一件极品圣器足以镇压圣地气运,这是传说中的东西,便是大能修士若无机缘也是接触不到。
可以说,这杆火焰枪若战力全开,真真正正是站在了修真界的顶点,除非遇到上古圣地的无上仙器,不然足以横扫一切。
顾慎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那悬浮在石碑上的火焰枪,心中震撼无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被这杆恐怖的长枪摄住了心神。
火焰枪枪身转动,仿佛那里真的立着一位至强者,在环视众人,那股强大的意念在无名和尚身上略作停留,然后嗖的一下,飞上天空,宛若游鱼般在天上穿梭,像是在熟悉着新的躯体,洋溢着激动和亢奋。
小子,你帮我将枪头寻回,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火焰枪缓缓落在距离地面三四丈高处,俯视众人,开口对顾慎说道。
顾慎深吸一口气,拱了拱手,正要开口,那玉盒中的红色竖眼却是突然嚷嚷了起来,这个和尚要杀那小子,你把这和尚杀了,救这小子一命,便算是完成了他的要求。
火焰枪枪身转动,刚刚接上的三叉枪头和枪身仿佛从来没有分离过,浑融一体,此刻枪身转向顾慎,枪头微微向前探出,如同人做倾听状。
很明显,火焰枪这是在询问顾慎的意思,如果顾慎现在点一下头,或许下一刻火焰枪就会击杀无名和尚。
然而顾慎此刻却是眉头紧皱,脸色凝重,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冬冬冬的心跳声。
顾慎心中极为矛盾纠结,甚至痛苦。
他复杂的目光看向无名和尚,本来已经有了的决定,此刻到了关键时刻却迟迟说不出。
无名和尚脾性温和,待人如沐春风,自第一眼时,顾慎对他便有好感,印象极佳。及至后来,顾慎与文逍生死一战,将死于文逍之手时,是经他指点,才得以突破至《太白剑》圆满阶段。
顾慎至今还清楚记得那日下午的场景,和尚一袭月白僧衣,立于桃树下,桃花盛开,五彩缤纷的美,每每回想,顾慎都佩服和尚的气度,他真是一个谪仙般的人。
如果不是两人立场不同,顾慎相信自己与和尚一定会成为极好的朋友。
只是现在,这个令他折服也曾救过他性命的人,顾慎却要杀掉他。
无名和尚似也看出了顾慎眼中的迟疑,他轻笑道:顾施主,为何犹豫?
他仿佛并不知自己即将面临的下场,仍旧那般从容不迫,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那眼神更是蕴着一种笑。
这一刻,顾慎不由恍忽,他仿佛看到了三千年前,那个名叫觉远的和尚。
谁能相信,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居然堕入了地府。
一阵山风吹来,让顾慎头脑瞬间冷静沉下,他心中暗骂自己为何会突然心软呢?莫非忘了对方是要杀自己的吗?
既然站在了对立面,不管过去如何,当下总要有个了断!
顾慎这次直呼了无名和尚曾经的法号,高声道:觉远,你还要杀我吗?
你若不杀,我可放你离去。
无名和尚眼中闪过一丝对往昔的回忆,轻轻一声喟叹,旋即他再次将目光看向顾慎,道:还要杀。
他没有纠正顾慎对自己的称呼,而是对顾慎的询问做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顾慎闻言,心中终于做出了决断,他再不迟疑,转身看向那悬在半空中的极品圣器,沉声道:请前辈,帮我,斩杀此人!
他一字一句说出这番话,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和坚决。
顾慎没有看到,在他说出这番话后,无名和尚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那像是一种释然和放下。
堪比至强者的极品圣器听到顾慎的回应,传出一道声音,好,我替你杀他,便算还了你情。
说完,通体火红燃烧着火苗的长枪之上涌现出浓浓的法力波动,紧接着在火焰枪旁,便凝出了三杆与火焰枪一模一样的长枪。
虚空凝物!
这不是单纯由法力凝聚,而是真正具有实体的宝枪,具备了一些本体火焰枪的威能,击杀大能亦不在话下。
火焰枪直接凝出了三杆强大的宝枪来对付无名和尚,可见他的强大。
顾慎瞪大眼睛,这等境界的战斗太罕见了,若是能亲眼目睹一次,对他也颇有获益。
无名和尚嘴角带笑,手掌之上有法力涌动。
顾慎正要后退,一个蚂蚱大的东西突然向他扑了过来,顾慎下意识抓住,松手一看,竟然是那只红色竖眼。
刚才这只红色竖眼被无名和尚从玉盒中取出竟没有收起来,而是放在了那石碑之上,现在眼看此地大战将起,这只竖眼也坐不住了,直接扑到了顾慎身上。
小子,你跑得快,带着我,咱们都离远些,虽然老枪肯定更强的多,但这和尚也不是善茬,估计此地要被他们两个打成汪洋了,我可不留在这里。
顾慎之前答应过这只红色竖眼,日后会带它离开,如今也不再推辞,将竖眼握在掌心中,道:好。
顾慎刚刚驾驭金霞,就看到那被火焰枪凝出的三杆宝枪中的第一杆动了。
嗖!
长枪刺破空气,呼啸着向无名和尚刺去。
顾慎极速远遁,担心大战波及到自己,只是等他飞过一座巨岳后,却发现后面一片安静,没有丝毫打斗的声音传出。
他心中生起疑惑,灵识扫过,探查石碑前的情形。
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情景,却使得他神色一震,双眸中透射出浓浓的难以置信。
草庙村上古石碑前。
无名和尚盘腿背身而坐,一杆长枪自他后背刺入,穿透了整个身体,鲜血染红了月白僧衣。
顾慎重新飞回来,亲眼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不由怔怔道:这——
他掌心中的红色竖眼也是惊诧不已,错愕道:这是怎么回事?
接着它冲半空中悬浮着的火焰枪喊道:老枪,这是什么情况?你们怎的没打起来?
火焰枪道:我猜该是这和尚惧我威名,自知不是对手,便束手就擒了。
红色竖眼骂道:你放屁,百万年过去了,世间哪还有你的名?
火焰枪轻哼一声,道:若不是惧我威名,他怎会束手就擒?难不成想求死吗?
顾慎闻言,身子却是勐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