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还没有化干净,第二场大雪便再次降临在这片大地之上。
鹅毛一般大的雪花纷纷落下,好像厚重的白色地毯一样,覆盖在曾经黑压压的戈壁滩。月光映射在雪地上,反射着银白色的光洁。
上万名身披铠甲的士兵们,排列着有序的队列,骑着战马,扛着长矛,背着盾牌,挎着弓箭,跟着队伍前面,夜色中闪亮耀眼的五色灯笼旗,默默地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蹒跚前行。
整支队伍远远看去,好似一只来自洪荒时期的吞天巨蟒,匍匐蜿蜒地在白茫茫的山谷之中穿行。
也许是风声太大,也许是天气太冷。这支在雪夜中行进的军队,听不到什么人喊马嘶的喧闹之声。
李续和阿兰达同样顶盔掼甲,骑着披挂整齐的战马,站在路边的一座小山岗之上,看着脚下缓缓前进的军队。
李续不无感慨地说:还好,现在雪不是很大。而且,伊思马忽他们立在路边的指路标,总算是没有被起到了很好作用。还好,咱们早早派遣他们,在下第一茬雪的时候,就提前进入通道打前站。否则,光靠着拉古耶特部落的那些路标,早就被大雪覆盖,迷路了。
阿兰达点着头,然后便换了个脸色,转过头斜着眼,看着旁边拉古耶特部的指挥——副万户乌巴什。用鞭子指他的鼻子呵斥道:
让你们的人立刻跟上本将的大部队。哪支部队要是掉队了,本将就砍了他们带队千户的头。跟那些从你们行刑地捡来的死人尸体一样,冻硬了插在雪地中做路标!本将现在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如果半个时辰内,没有见到你们拉古耶特部的军队从我脚下通过,我会亲自砍了你的头,再让巴古尔家族的秃黑鲁不多,接替你的指挥!
看着吓得屁滚尿流,拍马就冲下山岗,往后面催促部下的乌巴什,李续轻轻摇了摇头,轻蔑地骂道:下贱痞子!畏威而不怀德。跟他们说什么都没有举起刀子有用!
阿兰达嘿嘿地笑了。他看出李续似乎还有点不高兴,劝慰道:
好了好了。等咱们凯旋之后,再让你发表演说行不行?不就是没让你开什么誓师大会嘛。不生气啊,不生气!
李续解释道:我不是生你的气。大军出征,决战在即。难道不激励一下他们的士气吗?那帮地方藩王的部落兵自然不用,但是咱们自己的那些弟兄们呢?
他看了看周围没有外人,只有他们兄弟俩和几个心腹亲兵,于是压低声音说:阿赫,我可是还想着拉拢这些人。以后回到大都,成为咱们控制汉军卫的重要根基力量呢。我是想着出征前,给他们打打气,同时再许诺······
李续还没说完,阿兰达插嘴道:许诺什么?我不是给他们打气许诺了吗?
你那叫打气啊?就一句‘劫掠缴获均可自行处理’,那咱们不成贼兵了?李续反问道。
阿兰达不在乎地说:你以为呢?这里不是中原。我来之前,他们当年在西疆打过仗的老兵油子都告诉我,就这样带兵才行。说是,大军在西疆打仗,靠的就是劫掠和屠戮来安定军心,同时也能降服那些边荒蛮夷部落。这鬼地方,距离汗八里的朝廷万里之遥,你难道要用看不见摸不着的功绩和伟业,来安抚麾下即将面对生死的勇士?在中原可以,但这里肯定不行。这里是番邦外域,没有那么多仁义诚信可讲。就跟你刚才说得一样,这帮家伙畏威而不怀德!其实咱们麾下的士兵,到了这里,时间久了也会变成这样。再说了,咱们带的军队,除了你新组建的敢战军低层士兵以外,全都是汉军卫里面出来的老油条。什么积功升职跟他们其实关系不大。这些人,绝大部分到了死,都做不到千户。因为他们是汉人,这是朝廷的制度。你不用真金白银的东西去激励他们,他们不会真卖命的。
他看着有些默默点头的李续,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别着急啊,等打完仗,再给他们高高的升官就是了。舅舅给咱们的任务,肯定能圆满完成。不过,千万不要提前许诺。否则他们会认为升官发财,那是他理所应当的。阿爸曾经说过,只有额外的赏赐,才会让别人对你感恩戴德。要不霍文渊韩渡石楼他们几个汉人军官,为什么对你那么死心塌地啊?还有赵不花他们兄弟仨,干嘛对你唯命是从啊?就因为按照正常的秩序,他们做到死,也做不到咱们会给他们的官职以及地位。可是你现在手头上,又有多少个万户千户百户,分给下面这些人呢?慢慢来,别着急嘛。
李续知道自己上辈子就是个普通人,所以一些上位者的治理方法,还需要这辈子慢慢积累学习。还好自己有这个家庭背景,否则估计活到老,也学不到这些东西。
他对阿兰达说:明明是你在帮助我,让我承受你的恩惠啊。这不,我现在觍着脸跟你学带兵呢。我都没不好意思,你之前竟然还说什么不好意思抢我的功劳?下次你再这么装,我就用金鞭抽你屁股了!哈哈哈。
哥儿俩正在聊着呢,一个满脸花白胡子的老将骑着马,皮甲外面,披着厚重的毛皮大裘,跑上了山丘。
李续一看,正是阿瑞部的索诺千户。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正率领麾下,和伊思马忽的前军营,在军队的最前面开路。他怎么来了?
索诺千户的马都没停稳,大声汇报道:
报告主将大人。我们前锋部队在距离通道出口二十里的地方,与阿鲁剌部前来拦截的军队遭遇了。我么你猜测,他们本来是想要趁夜偷袭我们的,却没想到我们会连夜进军。我们双方,已经在前方发生激战。但是对方人数大概在两千人。伊思马忽大人让我回来申请增援。
李续也不等阿兰达开口,一下子就抽出了自己的金鞭,一拨马头就对阿兰达说:阿赫!看我们敢战军的吧。才两千人也敢来阻击?让我们的战刀先开个光。
看到阿兰达笑着点了点头,李续兴奋地双腿一磕座下的马肚子,带着亲兵和索诺千户,就冲下了小山丘。
很快,就听到山谷中传出了敢战军特有的号角之声,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然后还能隐约听到有人不断高呼:着甲!准备作战!
军队行军的时候,除了前锋部队,大部分是不穿着铠甲的。因为太沉了,让人和马匹,在长途跋涉的时候,尽量节省体力很重要。所以每个人出了坐骑,一般都再带着一到两匹马。其中一匹马是专门驮运兵器铠甲的。
一旦军号响起来,所有官兵,就只有在三声号角吹完之前,穿好铠甲,然后跟随着所部的旗帜,前进作战。如果你没穿好铠甲,那也必须要跟着部队前进。哪怕光着身子也必须去,否则就按照逃兵论处。现场直接处死,不给解释的机会。
因此,元朝时候的主力军骑兵部队,都装备着非常方便穿戴的罗圈甲。作战的时候,甚至一套就能穿上。再把早就挂满了武器和装具的腰带以及背囊都挎好,扣上头盔就能立刻催马出发了。速度非常快,远比周边的所有国家士兵都要快得多。
这也是蒙元士兵能从行军休息快速转成作战模式的重要原因,最终他们才能打下偌大的领土疆域。当然了,元末这种优良传统早就随着军队的腐败而消失了,最终被无法忍受他们残酷压迫的底层人民起义军给击败了。那就是后话了。
现在,李续率领着他的千余名敢战军,高扬着大红色的翼火蛇旗,向着前方的敌军,发起了快速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