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刘大人,请恕属下冒犯,文文兄弟真是我的家将头领,跟我那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至亲兄弟,如假包换。他这身能耐尽得俞武襄真传,所以如此厉害。实不相瞒,我这本事也是得了戚少保嫡传,我这文兄弟名声不显是因为早年在家侍奉老母,后来还是我要来辽东打仗,家里亲属放心不下,这才请他出山护佑我左右。
陆文昭眼睛也不眨就扯出了文搏出身来历,仿佛真有此事,说得沉炼都扭过头去免得露出破绽,。
我懂了,俞龙戚虎,一时瑜亮,可论起武艺,戚少保还是不如俞武襄的。刘綎听见陆文昭解释,随口回到。
陆文昭先是愣了一下,刘总兵好像在嘲笑他的武艺,又在说戚少保功夫比不过俞大猷,这怎么可能,顶多是他陆文昭没学好啊!不对,陆文昭觉得自己武艺不再文搏之下,刘总兵何故如此瞧不起他?
不等陆文昭辩驳,后面的话把他吓得满头大汗,根本顾不上前头说了什么。
紧接着刘綎眼神一扫,看见后方带着士卒的文搏和那个金钱鼠尾都没遮掩的家丁,默默点头,小声说道:这事情你别担心,等会进了我大营引他入我营帐,到时我一声令下,家丁亲兵立刻涌入将他拿下!
刘大人,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咱们真是在界藩打输了仗逃了出来的,也没什么人胁迫于我,文兄弟更不是啥建虏呀。陆文昭觉得必须解释清楚,否则等会真打起来那就坏了。
听他说完,刘綎八风不动还是那副悠哉哉模样,余光确认文搏没有靠近,刘綎这才小声说道:那你怎么解释他腰间的佩剑?我一开始就注意到那东西,他说这是缴获,难不成你们还杀了野猪皮不成?
没有没有,咱哪有那本事。陆文昭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敢认下这么匪夷所思的功劳,刘綎听见他否认,觉得这个守备还有救,本着分化瓦解的意图正要继续攻势,就听见陆文昭继续说道。
这是破了赫图哈拉之后从野猪皮大福晋阿巴亥身上夺来的,不是杀了野猪皮
难怪如此,我就知道不可能杀了野猪皮等会!刘綎一个激灵,勒马停下差点儿让后面跟随的家丁躲闪不及,怎么就破了赫图哈拉?你当评书呢,刚刚还在界藩城死了总兵剩下几百败卒,转眼百十人就破了赫图哈拉,你这贼眉鼠眼的真当自己是卫青还是霍去病?要不我这总兵给你当!
这话说得大声,旁边所有人都侧目以视,觉得刘总兵年纪大了,估计听岔了。
然而陆文昭这边都顾不得解释自己虽然眼睛不大,但也不是贼眉鼠眼。他信誓旦旦坚称自己没有撒谎,还拉来沉炼作证。
刘总兵,此事证据确凿,我军杜松部败卒于三月初二深夜伪作建虏骗取赫图哈拉,缴获辎重军械马匹无数,洗劫赫图哈拉内外城后纵火焚烧,于三月初三晨离去。沉炼翻出个小本,一板一眼的念道。
沉百户,你怎么还全给记下了!?陆文昭都没想到沉炼那个小本本真的记录了东西,噼手就要去抢过来看看,免得写了些对他陆千户英明神武形象不利的话。
不想沉炼并不躲开,甚至递了过来,陆大人请自重,这是锦衣卫的无常簿,非直属上官不得查看,违者,可是要入诏狱的。
听见要进诏狱,陆文昭吓得立刻缩手,只好回头跟兀自不敢相信的刘綎说道:您也见着了,这锦衣卫不会乱说,他们跟咱不是一个衙门的。而且萨尔浒也没您想的那么难破,咱们就是装作建虏的牛录骗开城门,里头守军不足,被我等一举夺下了。
咳咳,此乃杜总兵遗命。沉炼不忘补充一句,这事情推到死人身上,否则别人就得怀疑他们一帮败卒哪来的胆子,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鞑子派来的死间了。
对对对,萨尔浒不就一营寨吗?杜松那老革,脑子比我老刘都不如,真有这能耐会连脑袋都不知去向吗?!刘綎脸色沉了下去,抚着花白胡须口不择言骂杜松是个老,他实在不敢相信他们几个总兵分了四路进军毫无寸功,结果一群败卒轻易就拿下赫图哈拉,所以刘綎把手一伸,证据!?
大人请看!说起证据,陆文昭心里松了口气,之前文搏为了轻装简行,自己带着家丁只带军械粮草其他啥也不要,好在他手下的明军士卒还是喜欢传统战功,毕竟是五十两一个,除了文搏谁不心动呢?正好此时展现出来。
就见着陆文昭把手一挥,后方跟随的明军士卒立刻有人呼哨着分出一彪人马,都是跟着陆文昭做督战队的手下,他们行军时缀在队尾,此时策马而来,马脖子下方挂着晃悠悠的东西,顿时牵动了陆文昭的心。
建虏的首级!不用上前查看,在场之人尽是在边关作战多年的老兵,一眼就认出了挂在马脖子下方的是新鲜的鞑子脑袋,看发辫装饰等物估计职位还不低。
略一清点数目,就知道少说是打败了一个牛录才能有如此斩获。
战场上杀敌记功,实际上打败多少敌人不一定就能斩获多少头颅,比如李成梁都因战功封了宁远伯,一辈子打了得有四五十年的边塞胡人,结果累计斩获一万五千首级。
等近了前来,众人更是惊诧,因为督战队的那帮子人从怀里肩上褡裢等处翻出些账册名单旗帜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刘綎麾下家丁接过来呈上,这位老总兵一看,就知道都是真家伙。
也多亏陆文昭机灵,烧杀之时不忘拿走后金内城里放置的名册账册等一系列看起来有用的东西,当时就想有了这玩意儿肯定不能作假,实际上他还藏着几封书信账簿没拿出来,那都是后金方面跟关内某些人做生意的记录,这不拿着去狠狠敲上一笔,真当他陆千户是吃素的?
刘綎怅然若失,他一向是把功劳看得比天大,否则历史上也不至于被后金蒙骗说杜松就要打到赫图哈拉了,然后急于抢功轻敌冒进被一锅端。
如今看着杜松手下一帮子败卒好像真拿下赫图哈拉,还说是杜松的遗命,不管是不是,到时候报到京师里,杜松只怕真得追封个太师了。
想到这里,刘綎觉得心跟火烧了似的难受,他这人功名之心极重,早年平播州的时候就花钱贿赂御史还想进一步提拔。现在年纪大了眼见着打不了多少年,估计这一仗就是最后的征途。
刘綎出征之时极不看好自己这一路兵马,人数少战力差,走得也是最艰难的山路,大军行进还得派役夫在前砍树开路。就这状况,想建功比登天还难。
本以为是杜松最有机会剿灭建虏,不料直接让人一次冲锋打崩了。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杜松手下一个守备居然带着些残兵败卒一转头把赫图哈拉拿下,光凭这个功劳,杜松死不死都无所谓了,儿子估计封个世袭锦衣卫都没问题。
就这样一路想着,刘綎在回大营的路上脸色十分难看,倒是对陆文昭另眼相待,似乎非常欣赏他一样。
刘綎的态度使得旁边跟随的陆文昭提心吊胆,心想这位总兵难道是想离间我和文兄的关系?是不是去往大营之后暗中埋伏了五百刀斧手把文搏拿下拷问。
那可不行,至少得五百神机营才靠谱。陆文昭想着有的没的,然后连忙抽自己一耳光,文搏被拿下,他这个担保的不也死定了?可是刘总兵高深莫测,偶尔说两句话也是跟陆文昭攀关系,文搏和沉炼倒是毫不在乎,忙前忙后的跟平日里没啥差别。
这就苦了陆文昭,一边小心伺候着刘綎,一边猜测这位总兵大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样走了快有半天功夫,文搏注意到他们接连经过三个村落,此时都荒无人迹,上空兀鹫盘旋,村子里只有黑烟升起毫无动静。
其他人不以为意,沉炼甚至都没记上一笔,这年头打仗清空敌人势力范围内的聚落人口再正常不过,想必刘綎之前就是在这附近行动的。
很快他们一行人就见到依山傍水之处炊烟鸟鸟,便知道东路军的大营到了,尚未靠近营寨,在外巡弋值守的士兵就发现了他们的队伍,快马赶上结果一看,怎么大半都是陌生面孔,里头还有几个看上去像是鞑子?
不等他犹豫,刘綎已经拍马而来,见着刘总兵,巡弋的游骑方才松了口气,派人回营寨迎接总兵大人。
刘綎此时哪有闲心思做这些打算,他一路狂奔,陆文昭等人拍马赶上。
就见着刘綎进了营寨还没到中军大帐便翻身下马,立刻大喝道:招孙!有没有一个监军的公公来这里?
马上从中军大帐当中有人飞扑似的冲了,正是被刘綎唤作招孙的将领,乃是刘綎养子,极有勇力,素能服众,在他离开大营时负责主持营中事物。
此时刘招孙拱手禀告:回大人话,郭公公昨日便到了,已在营帐中等候多时。
于是刘綎也不管身后跟上的陆文昭等人,一马当先冲进了营帐里头。
果不其然,一个样子儒雅有些阴柔的人端坐在客座喝着茶优哉游哉,正是郭真。
郭公公,杜总兵已死?刘綎顾不得客套,噼头盖脸就问。
郭真还在喝茶呢,结果刘綎冲了进来把他吓一跳,好在这位尸山血海里趟了出来,真有些波澜不惊的意思,坚定地点头道:千真万确,咱家亲眼看着杜总兵被建虏砍了脑袋,大军支撑不住溃散而逃,半数或降或死。
刘綎一时间觉得头昏眼花,他一直不敢相信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好在自己算无遗策,早在回来路上就已提前布局。
身边那位刘招孙不知刘綎心中想法,赶忙上前扶住他义父,默默佩服义父公忠体国,为国家操心至此。
不等安慰之语说出口,刘綎就抓着刘招孙的手说道:快去设个香桉灵位,此事须上报列祖列宗,我觉着外面那位陆守备雄姿英发颇有我少年模样,这不印证我二人有父子之缘?合该收他做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