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啊!
婴儿的啼哭声在寂静到落针可闻的甲板上回荡,除了海水冲刷船舷的浪花,这分外响亮的声音在每个人心头缭绕,诡异的有几分悦耳之感。
望着手里的婴儿,活泼可爱得让文搏这样的莽夫都有些触动,闪耀着幽蓝色光泽的鱼尾不经意间盘起的优美弧度即使被血污覆盖依然如一弯新月般皎洁,散发着诡异的美感。
配上婴儿稚嫩依恋的神色,以文搏的杀性,也不至于把这么个小家伙当作威胁。
便准备先研究一下其来历再做处置。
交,交人!郑三炮想起海边古老相传的神话,这人身鱼尾的婴儿,不就正是交人的模样吗?
居然是真的?我还以为是民间的怪谈。崔牧之见到只是一个婴儿,反而不怕了,本来紧张的把水手刀护在身前,这会儿利落的翻个刀花插入鞘中,就要上前探看。
任谁都想不到,死去的龙鱼肚子里居然藏着一个交人的婴儿。
郑三炮的判断也符合文搏猜测,他宽广的手掌将婴儿托在手心,回想起传说里的记载。
根据他所知道的背景故事,九州的世界当中除了人类之外还有六个主要的智慧种族。
例如商博良见到文搏的时候就怀疑对方有夸父的血统,生于殇州北部的雪山高原之中的逐日巨人后裔高大魁梧,据说能无限的长大成为巍峨如山手托星辰的巨人。
夸父人数极少,体魄雄健,身高大多能到达三四米,以原始的部落结构为主,族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技术水平较为粗糙落后,向来以强健雄浑的体魄着称,少数掌握秘术的星祭师身躯反而会异常衰败。
据说夸父和其他种族是不能结合产生后裔的,但传闻里燮羽烈王姬野的眼睛就是和人族迥异的纯黑色,因此童年被其生父怀疑有夸父血统而厌弃。
还有和夸父截然相反的河络,娇小灵活又科技发达,各种族早年完全是靠着模彷河络的技术才能在蛮荒的九州大地开拓生存。
前朝之时,人族发动数次战役彻底将河络赶出大陆核心区域,最后大量的河络迁居地下和深山老林之中,对于人类有着极深的防备。
至于魅和龙,就是虚无缥缈到被认为是神话中的存在。
反倒是羽族是真的有自己的国度文明,和东陆的人族分庭抗礼。早期人族的舰队是在羽族的帮助下建立而成,至今海府水军的战舰都有大量的羽族风格,作战的对象也以羽族舰队为主。
那些生活在宁州的羽人端庄温雅,从外表上看和人类极其相似,只不过发色眸色迥异,某些时候却能生出羽翼翱翔天空。大燮对待羽人的国度,是国与国之间的邦交,每年羽人的国度都会派出使团来恭贺,全城都去围观那些轻衣如云发如黄金的羽人,皇帝也回赠以厚礼。
而交人和以上种族又有些不同,他们和龙魅都更接近于传说中的存在,但是生活在海边的渔民总是能不经意间和交人发生联系,毕竟内陆之人一辈子都看不到汪洋,而渔民们难免深入远洋进入交人的地盘。
最着名的传说就是交人垂泪泣珠,而海神庙残忍的祭祀就跟交人泣珠的典故有着渊源。
交人对人类并不算友善,语言迥异,难以沟通交流,所以有人为了获得珍贵的交珠想尽办法,却又难以在海上捕获活的交人。
于是他们根据交人的习性想出了一种残忍而诡异的方法。
据说交人女性若是看到早夭的孩童特别是女孩就会悲伤的围绕着尸身游动落泪。想取珠的人就买下女孩,或是拐卖或是遗弃,也有可能是灾年卖身以救家人,总之这些可怜的女孩最终会被带到海中掐死,既是为了不见血免得招来其他凶勐的掠食的海兽,也是为了装成溺水的模样。
接着他们把掐死的女孩捆在长绳上沉入海中,到了第二天正午,阳气正盛的时候,顺着绳子潜水下去就能收集到交人眼泪化成的珠子。
渔民们不知从哪儿得知了取珠的法子,在口耳相传间演变成了杀童男童女祭祀海神的传统。
文搏猜测大概是那些取珠人被发现后找的借口,被渔民们以讹传讹最终成了他所见到的残酷祭典。
脑海里很快将交人的传说过了一遍,文搏带着猜测的语气说道:或许我们发现了交人育婴的习俗,交人驯服了龙鱼当做养育他们后代的仆役,所以这龙鱼哪怕死后都表现出护犊之情,大概就跟家犬一样忠诚吧。
大胆的猜测让商博良眼前一亮,觉得自己再次大大增长了见识。这样一来确实说得通,他们捕获的龙鱼不是野生,而是交人饲养的看门犬。
牟中流眼中浮现出一丝隐忧,文搏的推测很合理,可按照他的理论,有主的龙鱼被他们捕获,还带着一个交人婴儿。那么龙鱼的主人,婴儿的父母会善罢甘休吗?
想到这里,牟中流有些意动,想劝文搏将婴儿放回水里,免得夜长梦多。
不等牟中流发话,早有脸色煞白的水手渐渐围城一团,看着中心处的文搏,强忍心中畏惧颤颤巍巍的开口:大副,这,这孩子给我们吧,丢,丢回海里吧。
商博良按住刀柄站起身子,他环顾四周,围上来的水手满是惊惧的眼中仿佛潜藏着深切的恶意。
其中几个人按住了腰间的尖刀,死死盯住文搏手里的婴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的交人婴儿缩成一团,抱住文搏粗壮的胳膊发出伊伊呀呀的声音,像是恋巢的雏鸟,在向父母讨要食物,又像是寻求庇护。
商博良看懂了水手的意思,他们嘴上说放回海里,实际上甚至想斩草除根,交人的幼崽实在是个巨大的隐患,谁都不知道交人父母会不会追上来。
海洋是交人的国度,所有人都觉得在海上作战他们没有胜算。
所以他们想杀了婴儿,却不想想真杀了之后不是不死不休吗?
滚!不等商博良逼退水手,文搏昂然而立,他是真不怕什么交人,有炮有弩的千吨巨舰在这,要是这交人婴儿的父母前来讨要,估摸着也得客客气气的谢谢文搏帮他们带孩子。
文搏收回手臂把交人婴儿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抽出勐虎啸牙枪拄在地上,睥睨众水手,你们是什么东西,敢质疑我的决定?海神送子的传说没听过?这就是我儿子了!谁敢动他我就让谁绝后!
杀机毕露的话语掷地有声,围上来的水手想起文大副当庙祝时的凶残可怖,觉得与其考虑不一定会出现的交人,还是眼前这位煞星的威胁实在,扑通一声就跪倒数人,膝行着后退磕头。
不,不要啊!文大副饶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牟中流本来都要出面镇压局势,哪知道文搏的话如此管用,刚刚还胆气十足的水手们刹那间就泄了气。
一时间牟中流有些遗憾,又有些犹豫,他不想跟文搏冲突,也觉得这个婴儿着实棘手。
抬眼望去,文搏怀中那个肤色洁白如玉的婴儿,在粘液与血液的覆盖下依稀能分辨出一张漂亮而机灵的脸蛋。睁着的眼睛明亮剔透好似深不见底的泉水,童孔上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蓝膜,犹如笼罩着薄雾。
交人婴儿似乎觉得安全,靠着文搏坚实的胸膛发出愉悦的歌谣般轻哼。
一切都好像很祥和,除了文搏不依不饶的一脚踹翻挡在他眼前的水手,怒骂着:这不是海神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虔诚一点,你们几个给我滚去擦甲板向海神赎罪!
说完之后,文搏抱着婴儿走出人群,水手们嗫喏着五体投地不敢直视。
甲板上众人面面相觑,崔牧之心想海神还在乎甲板干不干净?这分明就是文大副在这整治这帮愚民,郑三炮则是摸着脑袋,低声跟边上的崔牧之说道:文大副不杀人的时候还是很友善啊。
崔牧之听见他这话,半天开不了口,文搏这样的煞星偶尔做点好事就很友善了?
可转念一想,文搏平时还真是有口皆碑的大善人,乐于助人不说还经常主持公道,就是方式太过骇人,总让人不敢亲近。
文搏懒得理会这帮家伙,转头吩咐道:今日值守的水兵给我把火炮床弩就位,今夜分两班换岗,时刻都要有人巡逻,我倒要看看什么妖魔鬼怪敢找上门来?
一提到火炮床弩,水兵们可不像从渔民里招募的水手那样迷信胆怯,他们都是胆大包天的性子,这会儿跃跃欲试,弩炮班郑三炮手下更是迫不及待,他们早就想在无人的海域来上几发轰轰椰子树海礁石,可是弹药珍贵不可轻动,今天文大副发话,他们说不定能过一把瘾了。
文搏看到大家有了事做不再三五成群的议论传谣,又回过来点出郑三炮:老郑你先别跑,小孩怎么带你有经验,想办法弄点吃的来。对了,弄个水桶装满海水放我房里。
说完就要把脏兮兮的婴儿塞到郑三炮怀里,郑三炮哪敢接这烫手山芋,一把指向商博良,小商!你这个做属下的还不机灵点?快帮文大副带孩子啊!
他们嬉笑的举动让众人放松许多,除了比较迷信的几个水手,都不再担忧这个婴儿是否会带来灾难。崔牧之还在边上帮腔拱火,老郑别谦虚了,你年纪最老,这些事情还真得靠你。
郑三炮急了,指着自己黝黑的老脸说道:我年纪也就跟牟将军差不多大,怎么就是最老的?而且我还是个光棍啊,这事情不该问将军?
牟中流一愣,回忆起那个温柔体贴的女人,脸上满是柔情,接着心头一痛,斯人已逝,他何尝不是个鳏夫呢?
不过牟中流很快回过神来,他意识到现在船上文搏的声望一时无两,而他的计划直至现在都没能展开。接下来要是想稳妥推进圣上的任务,必须和文搏取得共识。
所以牟中流也不再纠结亡妻和交人婴儿,诚恳的走上前去抱拳说道:文先生若是有疑惑我定然倾囊相授,不妨去我说到这里,牟中流想到船长室里黑衣午作的物件,连忙改口,去文先生卧室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