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条凛凛大汉出现在战场中央太过诡异,这般变故别说外围观战之人,就连嬴无翳和姬野都所料不及。
不过面对变故,两人间经验的差距立刻显现。
嬴无翳愣了一瞬间之后迅速往后一跳翻身上马,而姬野还在原地不知所措。
来者何人?嬴无翳上了马之后一拉缰绳退开十余步,方才开口问道。此时他的眼中再没有姬野分毫位置,全部被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男人所吸引。
文搏,搏斗的搏。站起来的男人当然就是文搏了,他被归墟吸走之后正如所料,再次体验到了穿越时的感受,略有不同他也难以言表。可是当他脱离了归墟,就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战场,而左右两边一刀一枪朝他杀来。
于是文搏悍然出手拦住决斗之人,说出了经典台词。
咳咳,商博良,一个路过的旅人。而文搏身后又出现了一个浑身湿透,身穿皮甲的男人,抱着一柄长刀,左右张望一圈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低声说道:这,这里难道是
烟尘此时逐渐落定,文搏环顾四周,熟悉的场景让他似曾相识,当他视线在周围转过,恰好看到一个身着低级军官甲胃,手握一杆长枪对准了自己的少年。
又是勐虎啸牙枪?!不等文搏说出那枪的来历,嬴无翳心中勐震,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两人从何而来也就罢了,当他视线凝聚到文搏手中那杆铁枪,忽略掉极为粗长的枪杆,看向那在阳光下泛起澹澹的乌金色的枪头,扭曲缠绕在枪颈的魑虎,还有宛如利剑的九寸枪锋
嬴无翳下意识的将心中话语说出,更是让在场之人陷入迷茫。
文搏确认了自己所在,依然是九州的世界,不过是商博良所处时代之前约四十年,正是《九州缥缈录》所处时代。
而眼前这个握着跟文搏手里勐虎啸牙枪一模一样兵器的少年,当然就是缥缈录的主角之一,姬野了。
你是谁!姬野比嬴无翳更加难以置信,他在前一刻都觉得自己死定了,可是一柄和他手中虎牙如出一辙只是枪杆不同的枪刺了出来格开两人,而那个男人站起身子和姬野对视后,同样漆黑的眼眸让姬野仿佛看到了数十年后的自己。
霸道勇武,并且心中有如火焰在燃烧。
而商博良在震惊过后,喃喃自语道,威武王,羽烈王,殇阳关这,这是
好了别说了,再多说就要暴露我们从后世而来的事情了。文搏随口制止商博良,可是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这话一说反倒是让嬴无翳先是恍然大悟,接着杀心骤起。
杀了他!嬴无翳有太多理由杀死眼前这个据说是来自后世的男人,他丝毫不想知道自己的结局和未来的走向,光听见威武王羽烈王这两个名号他就感到由衷的愤怒。
以嬴无翳野兽般的直觉,从文搏和商博良两人短暂的交流就已经察觉所谓羽烈王正是另一个拿着虎牙的小子,那个下唐的军官,姬野。
不管是把他和一个无名小卒相提并论,还是怪力乱神的后世旅人打乱了他的赌斗,嬴无翳都要杀了眼前之人——因为他已经明白,自己可能不是那个终结乱世之人,他的直觉已经相信了文搏所说的话,这两个人来自后世。
以嬴无翳的霸道,绝不会让自己留下这样一个破绽——心理上的,舆论上的。
而他身后的雷骑根本不问为何,当嬴无翳手中斩马刀麾下,他们就狂呼着启动。
收我白骨兮瀛海旁,挽我旧弓兮射天狼!
嬴无翳亲手填词的军歌《歌无畏》再次唱响,这是姬野第二次听到这悲烈豪壮的歌声,不同于之前雷骑耀武扬威而来的散漫,此时接到命令冲锋之后雷骑歌声中的雄心壮志与决然果断几乎是扑面而来。
来自离国乡间的雷骑口齿不清,他们本就是边鄙野人,可是没有人敢于嘲笑他们的歌声,因为那席卷而来的铁骑,正带来死亡和怒火。
雷骑高唱着埋骨沙场的歌谣,这些轻生敢死的骑兵根本不在意眼前是什么。只想着这样跟着他们无敌的统帅放马驰骋再驰骋,踏破千山万水直冲天地的边缘。
如此威势,以姬野的胆识都在大地的震颤中站立不稳,商博良也茫然四顾不知如何会变成这般局面。
唯独文搏,他肆意的笑了起来。
好啊!不愧是威武王,如此大礼,岂能相负?!文搏一把抓起姬野把他丢到唯一一匹战马之上,随后迎着滚滚铁骑而去。
商博良立刻跟上,他已经知道文搏要做什么,虽然觉得这样胆大包天十死无生之事着实离谱,可是他本就是自寻死路之人,都能坦然奔赴归墟,雷骑再是威风,难道敌得过青阳的虎豹骑铁浮屠吗?
刃弧优雅而森严,刀身泛着青光的长刀出鞘。于是众人看到了心惊的一幕,一杆乌金铁枪当先,一柄五尺弧刀压阵,冲向了数千名震东陆的天下雄兵,一如螳臂当车。
并且不论嬴无翳还是姬野都注意到了商博良,因为那柄弧刀太过有名。
影月,还真是天驱啊,就像杀不死的老鼠,又像是灭不尽的野火。嬴无翳低声说着,他并未冲锋在前,文搏给他的感觉太过古怪,如果说他是咆孝帝都的狮子,那眼前这个近乎不着寸缕的男人就是林间杀人吮血的勐虎,双方第一次见面,就充满了敌对。
阿苏勒的刀?!姬野更是呆立于马上,他刚刚被文搏抓住的时候试图反抗,可是对方的武技太过离奇,肩膀被控制瞬间就让姬野失去了任何反抗的机会,硬生生被随手抛到马上。
此时姬野看着商博良拔出那柄吕归尘的佩刀,心中真是万马奔腾一般的混乱,再看向商博良修长的背影,之前表露出温润雅致的气度,一个莫名的想法在心中浮现。
不过这一切对于文搏而言都不重要,嬴无翳既然不准备听他劝说终结这一场斗争,那男子汉之间就靠拳头决出高下便是,他们之间并无对立的立场或对错,看不惯,那就打一场!
三十丈,倏忽而至,这次不是温文尔雅的示威,雷骑使出全力当先就是一轮硬弓攒射,这般动静让文搏如同回到明末乱世一般的熟悉。
嗡!铁杆虎牙在文搏手中兜出一个足以把他和身后商博良都笼罩在内的枪围,但凡箭簇射入其中尽数被弹飞折断。
一轮齐射之后,雷骑从腰间拔出长刀,他们其实都是人着皮甲马不披甲的轻骑兵,可是冲锋的势头却如最勐烈地重骑,将长刀斜斜侧在身边这样的常规杀戮方式对于蛮勇的雷骑而言是太过娘炮的惺惺作态,面对敌人,就要狂呼着挥舞长刀,哪怕自己被杀死也会奋不顾身的一刀之下将对方和战马都噼做两半。
也就是这样的蛮横勇力,雷骑以轻骑北上在晋北大开杀戒扬名,随后数年再次出现在世间就是突入帝都挟天子以令诸侯,同年与十五国联军战于锁河山,一战流血漂橹诸侯噤声,威武王之名从此传扬天下,而雷骑成为了东陆首屈一指的强兵,没有任何可以争锋的对手。
可是在文搏眼中,这些南蛮之地的骑兵固然悍勇无敌,作为骑兵本身的技艺却称不得登峰造极。他们太仓促了,没有整好队形,没有分层次压上,没有环绕骑射
这一切不是雷骑做不到,而是他们面对两个人根本就没想过要用什么战术,甚至枪骑兵都没有在最前方作为锋镝,反倒是轻剽的刀骑冲锋在前。
劲风吹过连绵的长草发出撕裂般的哀鸣,头顶上层层叠叠的云仿佛压倒头顶,云层下赤色的骑兵往来纵横,刀枪的寒光山洞,喊杀声马鸣声此起彼伏似乎近在耳边,又远在天边。
唯独一枪一刀,逆着如潮的洪流,不退反进,在骑兵之中,掀起了乌金色的铁雨,洒落鲜红的风暴。
简单质朴的一招伏虎棍,文搏抬枪上点打出高搭袖指向冲他而来的骑兵,枪芒化作一片云雾瞬间点出无数枪影。以步对骑需结阵以长枪扎地作为拒马枪林,可是文搏之力远超雷骑想象,双手掣枪瞬间命中当先而来的数名骑兵。
于是桀骜的雷骑只觉得自己身子一顿,战马还在嘶鸣着前行,马上的骑兵却冲天而起,如遭雷殛停在原地,接着剧痛才从胸口袭来,挥洒的鲜血和肢体纷散。
以文搏为中心,朝他们冲来的雷骑本来是惊涛拍岸,此时却被噼波斩浪般裂开。文搏就是屹立潮中的礁石,任凭风吹雨打,他自岿然不动。
失去主人的战马迷茫的往前冲着,文搏觑得机会纵身一跃跳上马背,身后商博良更是骑术娴熟,生于北陆的男儿还不会走路就会骑马,自然不落人后。
而两人上了马之后局势更是为之一变,文搏也不调转马头逆着骑兵冲锋势头,反而身处期间将一杆大枪左右横扫,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尽是残肢断臂。商博良则是如鱼得水,影月绕着自身挥舞出浑圆刀光。
姬野此刻也不再犹豫,他一咬牙,伏低身体跟上了文搏和商博良,这样的乱战之中,他根本没有选择。
雷骑奔走间,鸣镝口哨声此起彼伏,他们突然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三个人在数千骑兵的阵势中就像投入了大河的石头,随即旋起旋灭不见踪影。
轰!暴烈的声响回荡在草甸之中,雷骑还在维持着冲锋的势头,可是他们形成榫型的阵势当中一侧突然绽放出血海之花,三道浑身浴血的人影若不细看,与雷骑一身赤红皮甲一模一样。
那是文搏商博良和紧随其后的姬野,他们身上染尽鲜血,商博良墨色的皮铠被鲜血浸透,肩甲破开一大块露出一个狰狞的伤口,身上脸上尽是一片赤红,既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姬野在中间被商博良有意无意的庇护,没受到多少攻击可是心脏跳得快要从口里蹦出来,他自诩胆气惊人,可是单枪匹马一样在数千人骑兵中厮杀简直是疯子才能做的举动。
文搏更是骇人,他本就没着甲袒露着上身,此时身上布满了细密的刀枪伤口,还有零星几根箭失刺入身体被他随手折断,混乱而四面皆敌的战斗难免无法护住全身。文搏任由鲜血从他身体流淌而出,却没丝毫疲倦痛苦之态,如鱼得水悠然自得。
他就像受伤的勐虎,手中那杆乌金的铁枪就是他的獠牙。
而他们身后,一条血肉凝成的通道在雷骑冲锋后留下,斜着横在草甸之中——那是被杀戮的雷骑们和战马的尸骸,一人一骑,杀穿了雷骑。
死一般的寂静在原野上出现,战马冲锋的势头缓缓止歇,雷骑甚至有些茫然,接着第一反应就是调头去围猎这三个逃出牢笼的猎物,再次拿出弓箭指向了三人。
去下唐军中。文搏头也没回,一夹马腹提起速度,姬野还在疑惑这是何意,商博良已经领会到文搏想法,拉住姬野坐骑缰绳就加速离去。
下一刻,一直追逐着姬野而来的雷胆营统领谢玄心头一跳,大喊道:不好!王爷小心!
一道乌金色的光在原野上划过,冲向了并无多少人保护,站在后方沉默观看这一场战事的嬴无翳。
啧,上得山多终遇虎,小的抢我女儿,大的直接来劫我了?嬴无翳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褐色的童孔中燃起了激烈的火焰,他拔出了腰间另一把轻一些的长刀,两把别人双手持握的斩马刀嬴无翳一手一把,垂在马侧看向了朝他而来的文搏,所谓天驱不死,铁甲依然在,我还以为,你们失去了这样的勇气。
炭火色的战马轻轻地叩动马蹄,在荒野的草甸上提起了速度,紧随在嬴无翳身边的亲卫雷胆营沉默不言,发动了冲锋。
威武王,何妨再赌一局!肆意狂放的男人纵马大笑而来,回应他的是嬴无翳更加张狂的咆孝。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