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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是个样貌清癯儒雅的中年人,通宵达旦的宴饮令他的的神情有点疲惫,但浓密的眉毛下,遮不住明亮清澈的眼神,其中流露出一种对某些美好事物特别憧憬和追求的神色。
纵使被文搏忽然闯进晋阳宫中,他仍旧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色坐在椅上,腰杆挺直坚定,显得他雄伟的体型更有逼人的气势。
此刻捧起酒盏的手纤长稳定,当他开口对文搏表示欢迎时,整个人更是散发着非凡魅力,果然一阀之主自是气概不凡。
然而文搏依旧以魔种感知到了李渊心中那一份潜藏至深的惊惧,或许是文搏的出现比他预料更早,或许是晋阳宫中的防备如同纸湖,李渊神色无恙,心中警惕不减。
实际上,李渊如此表现跟这场夜宴有关。
得知李秀宁被扣押,数百精锐家将下落不明后李渊当场大怒,他虽一直被认为优柔寡断贪杯好色,可能做到一阀之主怎可能是个庸碌无为之辈?当即意识到文搏这是在拿他李阀立威,断绝了李阀和魔门合作的机会。
不过李渊的判断不可能完全符合文搏心思,李渊只是认为魔门起了争夺天下的心思,会如同往常一样推举一个势力,帮助这个势力夺取长安,所以这才拒绝了李阀。
而柴绍的归来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那就是魔门中也有很多并不服膺文搏的人,一方面文搏出身佛门这事情母庸置疑,另一方面文搏本身不属于两派六道,只是依靠阴癸派掌门婠婠支持,所以对于魔门掌控是靠着铁腕和强大的个人实力。
因此魔门中本身就有反抗文搏的土壤,而柴绍就恰好在被关押的时候结交了魔门八大高手中的左游仙和席应。在意识到柴绍身份后这两个阶下囚迅速改变态度,曲意结交下双方凭着对文搏的敌意达成共识。
于是柴绍前来跟李渊禀报,只要李阀能够组织起高手拖延住文搏,让他在长安以外一段时间无法回归,那么魔门必定生乱。
这就是李渊看到文搏时心情复杂的原因,他是没想到文搏自投罗网,但是这时候李阀也没把握找借口让文搏无法离去——此时李渊并不想通过武力解决文搏,他自身就是宗师级数高手,知道文搏这样的强者不是用人命去填可以限制的。
文搏自是不知李渊心中闪过如此多的念头,他听得李渊的欢迎,似乎同样早有所料,环视四周,在座可谓高朋满座,虽然大多数人文搏认不出他们名号,可是光看神态气度便知绝非易于之辈。
其中以一个又矮又瘦的老头儿形相最怪异,这老家伙身形瘦小得跟皮包骨也没两样,像只要风大点就可把他刮上半空的样子,可是从他闪闪的眼神可看出此人的内功已臻登峰造极的境界。
文搏从他气机感应就能判断这人当属杜伏威李密那一级的高手。而他身边一名年轻男子身着宽袍大袖却难掩其剽悍魁梧,脸带几分阴险狠毒之气。即便如此,文搏也得承认他气度沉凝无懈可击,哪怕跪坐在桉几之后却不因文搏的出现动容,尽露真正高手的风度。
而这般人物,却被那老者隐隐护在身侧,虽然那老头看似神态悠闲舒适,实则对文搏多加防备,显然被他护住的年轻男子定是李渊的三个儿子之一,只是难以确定是李建成李世民还是李元吉。
除了这两人外还有一人神态从容不失潇洒,样貌酷肖李渊,看上去大约三四十来岁模样,气机如深渊广博,胜过之前那老头许多,论武艺在场之人以他为首,文搏断定这人乃是李阀第一高手李神通。
而李神通也如护卫一般护住了一个比文搏年纪大不了多少的青年,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武,眼如点漆,奕奕有神,样貌倒不似李渊,反倒有点儿龙章凤姿的意味。从文搏出现至今,这青年一直意态自若,一派渊渟岳峙的风度。只有当文搏视线看向他时方才回以尊敬眼神,不卑不亢,气度俨然。
这次文搏可以排除之前那个青年身份的嫌疑之一,因为被李神通护住的才是李世民。
至于先前那人是李建成还是李元吉,都已不入文搏法眼,认出了李渊李世民,他今日来此的目的就算是完成一半。
文搏却不知他这一番扫视在众人心中掀起何等波澜,不管是被他视线掠过的还是忽略的,无不惊骇莫名,仿佛眼前之人像潜藏着漩涡的海面,随时都能将他们吞噬殆尽。
而文搏也恰在此时打破了良久的宁静,让他们终于松了口气。
李渊愈发确信自己以礼相待的方针没有问题,却不知下头众人心中早就对于文搏气势汹汹闯进来充满了怒意,他身上的鲜血定然是李阀将士的性命染红,李渊却毫无表示,已经令几个性子冲动之人不忿久矣。
只是碍于李渊颜面,暂时无人发作罢了。
唐国公倒是个趣人,等候文某已久?看来阁下是料定我必有此行了?文搏大马金刀的走到一张桉几边,此时由于胡风融合的原因,虽然晋阳宫中多以桉几作为餐桌供宾客宴饮,却也不失胡床,就是椅子的原型,给那些有甲胃在身或是年纪不轻的老者端坐。
原本坐在这胡床上的人早就在看到文搏来临时躲到不知何处,文搏如今身穿铁浮屠重铠倒是恰好坐下。
为邪帝上酒!李渊尚没想好如何应对,被文搏判断为李世民的青年便先一步击掌称赞,捧起酒盏道:世民在晋阳便与邪帝神交已久,今日得见,为邪帝清剿匪类杀任少名灭铁骑会而贺!
说完之后,李世民满饮杯中醇酒,脸上神采飞扬,身边李神通神色中闪过一丝满意,因为李神通与他兄长李渊相比更像一个江湖武人,对于文搏这样的武道高手敬重有加,而李世民如今先声夺人,不管今天双方抱着什么心思,李世民这样的气度传扬出去必定在江湖上能博得好感。
可惜文搏虽接过侍女奉上的酒盏,却只是放在身前并未饮用,笑道:文某习武之人,未到大成之前不沾酒色,还请见谅。
李世民听完剑眉一挑,不管心中如何作想,他的表现依旧落落大方,笑道:邪帝天资纵横还如此勤勉,真是晚辈的楷模,佩服佩服。
一时间倒有几分宾主尽欢的意味,在场之人虽觉得文搏话语过于夸大,他的实力谁人不晓?说自己武艺未成虽然谦虚,但过分的谦虚就是不大给李阀面子,只是说得客气,众人也不好戳破。
却不知一旁李渊的另一个儿子早看不惯李世民出风头,冷笑一声,从那个瘦小老者的庇护下昂然而立,高大的身形在老者衬托下愈发雄壮,扬声道:阁下此言谬矣,魏武帝曾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人生在世数十载,没了美酒助兴哪还有甚意思?我看定是这侍女侍奉不到位,拖下去杖毙!
他一声令下,立刻有侍立在侧的高大武士应诺而来,如提稚童般将为文搏奉酒的侍女拖走,那名侍女脸上满是惊恐,却连求饶都不敢发声,茫然的眼色看向李世民,仿佛在向他求助。
文搏心中了然,看来李世民在李阀中名声应该的确不错,至少这些仆人生死间的反应做不得假。
四弟,何必如此不等文搏制止,李世民于心不忍出言劝阻,文搏这才确认刚才出头的青年是李渊第四个儿子李元吉,可李元吉刻意无视了李世民的阻止,而李世民碍于兄弟情谊不好继续反驳,心思急转就要吩咐手下出去趁着无人知晓把那侍女带走。
却不料一直在兄弟暗中交锋时熟视无睹的文搏见到那侍女都被拖出殿外即将殒命,忍不住叹息发声道:诸位莫急,都怪文某不给面子,喝酒罢了,何须牵扯到他人性命?
说罢,文搏居然重新举起酒盏,昂首饮尽杯中酒液,还翻手倒过示意自己一滴没留。
如此一来,李元吉脸上露出开心笑容,不仅仅是折了文搏颜面,还和李世民形成鲜明对比,这让他自得之色溢于言表,就连旁边那瘦弱的老者也觉得李元吉这是一招妙手。
许多刚才还对文搏面露不忿之色的家臣武将此时心中态度转变为不屑,认为文搏这邪帝徒有虚名,面对四大门阀不还是得卑躬屈膝?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就此平息,李阀这边通过李元吉的举动占据了些许优势之际,暴烈的破空声轰然炸响,仿佛有长鲸吐水,让在场几名高手悚然而惊。
不好!四公子!李神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直看着文搏,因为根据李神通的了解,这位新任邪帝从来都是霸道至极的性格,从没见他服过软,怎么今天为了一个侍女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折了自己面子,给李元吉垫脚?
所以李神通看到文搏昂首饮下酒水时尚且还在怀疑,可当文搏重新坐定,双眼中蓦地魔光闪烁,极其尖锐的警铃便在李神通心头炸响,他意识到,文搏要动手了。
可是李神通根本做不成任何反应,因为文搏没有起身也没有挑起那杆沉重的大铁枪,而是张口一吐,一条水箭就从他口中聚如银针喷射而去,目标直指李元吉。
声音的传播哪比得过文搏吐出的水箭,以魔种催动蕴含气劲的酒水极为凝聚,瞬间就发出剧烈破空声杀向还在得意地笑着的李元吉。
李神通明白,这水箭看似细小,实则凝聚了文搏气劲,光从声势来看打穿三层重甲都是轻而易举,毫无防备的李元吉挨上一下顷刻间就要重伤,可是李神通这时候哪来的及援手?
却有人在这危急之际,力挽狂澜。
只见那瘦猴似的老头明明前一刻还在李元吉身后,下一瞬忽的纵跃而起攀住李元杰肩膀,身在空中往后一拉,两人仿佛移形换位一样一前一后位置立变。
老者脸上犹自有着矜傲之色,文搏暴起发难固然隐秘迅捷,但是这人乃是李阀中的护卫头子,外号老猴儿李南天,本就是专精于刺杀伏击一道的高手,因此如何防备这等隐秘暗杀计俩再熟悉不过。
此时恰好让李南天显出本事,就看他换过李元吉和自身位置后将手一探,凌厉劲气瞬间汇聚掌心,随着他手腕扭动,妙到毫巅的便要接过文搏喷射出的水箭。
接下来想也不想,李南天必定要反击文搏以彰李阀高手不弱于人,否则世人真当李阀好欺负不成?
在场之人终于放下心来,知道李南天出手之后李元吉算是无恙,就连一直沉默的李渊也明白文搏如此妄为给了李阀借口,加上文搏表现看起来并不是多么强大,只是胜在一个偷袭隐蔽,或许不用费多大功夫就可以把文搏留下,到时候魔门在长安聚敛的势头不攻自破。
谁料一声惨叫响起,下一刻鲜血飞溅,令人目不暇接的一幕出现了。
李南天鬼爪似的瘦手暴起血花,当中一个手指粗细的空洞正止不住的流血,而他身后那高大的李元吉如大厦将倾,捂着面门踉跄倒下,两行血泪正从他手中流淌而出。
直到此时,大家才发现刚刚并非一声惨叫,而是两个人的惨叫近乎叠在一起,无分彼此。
谁能料到,随手而发的酒水竟能力贯人手再伤李元吉?如此威势简直骇人听闻,刚刚还跃跃欲试的李阀众人就像是被那泼酒水洒在脸上一样瞬间冷静下来,意识到人的影树的名,那可不是胡吹大气来的。
黄口孺子,也配跟我玩美人劝酒,不饮则杀的把戏?你可知道当年石崇斗富,结果如何吗?冰冷的声音从文搏口中发出,银练似的酒水早已全数被他一气吐出。
文搏看也不看失措的众人,只把一双虎目看向上首的李渊,不再和他好言相谈,那杆乌金色的铁枪不知何时重新被文搏拄在地上,发出欢愉的轻吟唱,配合着文搏漠然的话语,谁都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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