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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窦建德
    苍白的天空下,窦建德的五万大军缓缓地移动在原野之上。文搏立马在侧面的一处山头上,正眺望远近的地形,身后寇仲效彷着动作也在观望。

    这里是河北中南部的清河附近,后世称之为邢台。清河也是唐朝皇室祖籍地,自古便是燕赵之地第一名城,始皇帝东巡正是驾崩于此。发生过无数恢弘往事,项羽破釜沉舟就是在离此地百余里外的巨鹿。

    而窦建德大军此行的目的地乃是在西北方三百里外的乐寿,也是他这位长乐王如今的都城。

    除了窦建德收编降卒重新扩充的五万大军,还有着无数车马辎重相随。这都是窦建德控制黎阳后取回的粮草,他力排众议将俘虏编做民夫,许诺运送回物资后允许他们自由离去或是经过遴选投军。

    这样一来新败的瓦岗军俘虏降卒立刻有了盼头,加上窦建德切实的将部分瓦岗精锐编入军中,还宽带投降的将领,于是瓦岗军不再担心窦建德过后杀降。

    窦建德军队的士气愈发高涨,可他并未继续占据黎阳进攻李密原有地盘,而是反其道行之,一路北上急匆匆赶回都城乐寿。

    如今窦建德率军已经在河北境内行进了三日,虽有逃卒但是整体而言并无大碍。麾下军官更是趾高气昂,唯独窦建德本人脸色不佳,几次接到来自河北的情报后都强忍怒气随后吩咐手下将信使看押不让他们传出丝毫消息。

    这般举动难免引起敏锐的将领们怀疑,如今正有一骑领着十余个亲卫匆匆赶上山坡寻文搏而来。

    来人年约二十,生得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尚未临近便高声呼喊道:“文兄在军中可还习惯?”

    正是当日率领窦建德精锐骑军一举击破瓦岗蒲山公营的少年骁将苏定方。

    苏定方轻拉缰绳止住战马,立于坡前与文搏并马而立,将头盔摘下热情地递过一节竹筒,揭开来酒香扑鼻竟是酒水。

    文搏微微摇头拒绝,“苏将军好意心领了,只是文某不喝酒。”

    苏定方也不在意,他对于文搏这个忽的出现在军中的外来者本有几分戒备。只是这些天交往下来发现对方确实有些能耐,虽然不是军中人物可对于行军扎营诸事熟稔无比,一看就知道乃是世家大族才能培养出来的精英人才。

    毕竟这年头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如果不是和他苏定方一样家学渊源,哪来的地方给他们熟悉军中事物?只是文搏未显姓名只是自称姓文,让苏定方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如今还有哪个世家门阀姓文的,不由怀疑此人或许是宇文阀中之人伪作文姓。

    带着这份心思苏定方猜测长乐王可能是要借机吞并逃到魏县的宇文阀,进而掌控山东与李阀争雄,这才和宇文阀的人有所牵涉。因此苏定方多了个心眼时刻注意文搏动向,今日见到这位被长乐王接纳的男人又一次立于道旁观看行军,便策马上来寒暄一二。

    文搏对苏定方的心思猜了个大概,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寇仲难免多想,前几天文搏领着他直入窦建德大帐,那位长乐王可谓是倒履相迎,极为重视,显然两人之前便有联系。

    可窦建德并未向属下宣布文搏身份也没有委以重任,只当做亲卫统领一般的人物放于大帐边上。加上文搏甲不离身,钢盔覆面都不曾掀开,标志性的虎牙枪又受了损伤被文搏交由寇仲保管,因此更无人能认出他的身份。

    这些细枝末节之事不必赘述,如今苏定方赶来见文搏不喝酒于是自己勐饮一口,这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奇事。只是寇仲闻着这气味怎么觉得好像很熟悉,就像他在巴蜀安隆的酒坊里喝过的一样?

    苏定方看到寇仲怔怔的望着自己手中竹筒,以为他是好酒,笑着抛了过去说道:“小兄弟倒是懂酒的,这可是军中必需品,以往也只有将领才能享用,今年才好了些,队正以上每月都能分上一些。”

    寇仲接过装酒的竹筒,愣了一下盛情难却,于是仰头倒入口中,清冽的感觉令他回想起在巴蜀的时光,就是这味道有些寡澹,分明是兑了水。

    文搏虽未饮酒,但是闻味道也能看出和寇仲在巴蜀的时候喝的酒不同,笑着说道:“长乐王军中果然有些门道,这些酒只怕不是用来喝的吧?”

    苏定方笑容一滞,露出尴尬神色想顾左右而言他,可他终究不是擅长口舌之利的人,想了半天只好承认道:“文兄果然不凡,这酒是军中发来处理创伤的,只是这次大胜之后伤员不多也舍不得给瓦岗降卒用,兄弟们就兑了水来喝。”

    听见这话,文搏暗中摇头,窦建德还是有能力的,将自己给出的建议听了进去。把从洛阳商会购买的酒水当做战略物资装备军队,可是手下这些当地豪强出身的将领就没那么可靠,毕竟珍贵的酒水对于他们行军打仗之人吸引力太强。

    苏定方没说的是甚至有些伤兵舍不得用酒处理伤口消毒,偷偷兑水自己喝了结果导致伤势感染加重乃至死了都屡见不鲜。

    也就是一场大胜之后窦建德不好管教,否则这种事情放在平日肯定是要被处置。

    然而文搏却觉得不趁着大胜之威加强对于军队纪律的管理难道等到大败之后再管吗?窦建德终究是草莽出身,身边又缺乏能够帮助他的政务官和参谋军师,这些细节始终无法掌控到位。

    这也是文搏在和窦建德认识后不那么看好这位的缘故之一,并非窦建德本人的品德不行,他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隋末群雄中个人品行相当不错的那一拨,但是碍于出身、眼界很难得到当世之人认可,历史上这位哪怕死后河北百姓都非常怀念他,或许这也是李渊必须杀死窦建德的缘故之一。

    他们三人就着酒水作为由头聊了聊军中对于伤员的处理手段,苏定方大开眼界,眼前之人大出他的预料。正要继续结交之际,忽的中军派来传令官,原来是窦建德亲自相邀文搏前往。

    寇仲一时振奋,自从开头那一天晚上对窦建德惊鸿一瞥后他再没见过这位终日劳碌于军伍的长乐王,原以为会跟着一路回到乐寿,今天终于有机会再好生观察一下了。

    文搏心有所感,望着北方意识到情况应该是产生了变化,于是点头跟上。

    很快随着传令官的带路,经过两次不算太严密的护卫审查,苏定方领头、文搏紧随其后出现在了中军大旗之下。此刻正在行军,窦建德也保持着往日一贯简朴,只是用一个折叠式的胡床马扎放在迎风飘扬的大旗之下,自己大马金刀的等候着众人到来。

    而情况也有些出乎苏定方预料,本以为是长乐王邀请文搏,谁想此刻军中将领几乎悉数抵达,先到的那些人中许多都是早年窦建德跟高士达起兵时的旧将,几乎是随着窦建德一路杀来。

    众人面色严峻不已,望着苏定方前来也只是点头示意。

    更有新降的将领如瓦岗徐世绩、程知节,此刻都低垂脑袋神色难辨。

    而在中军帐下的窦建德这会儿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烩面,听见甲叶碰撞之声意识到所有人已经到齐,方才端起旁边的一个破碗勐灌一气白水,然后昂然起身,鹰隼般的双目环视四周,众人无不起身俯首,无人敢于忤视。

    也就是趁着这个关头,这位河北枭雄的样貌显露无疑,窦建德年过不惑,身材高大修长极有燕赵男儿的剽悍气质,却又举止从容不似泥腿子出身。发须浓黑可是经过累日行军颇为杂乱,反倒给他增添了一股洒脱不羁的魅力和亲近感。

    窦建德望着众人神色,心中想法无人可知,正在众人心有惴惴不知道发生何事之际,这位长乐王展颜一笑,双手往下按着说道:“诸位兄弟请坐下吧,咱们老规矩,不搞什么君臣之礼,畅所欲言吧。”

    这话一说,众人都知道必定是有要事相谈,往常只有决定生死之事窦建德才会如此行事,说明他们这方势力又到了需要重大决断的时刻。因此人人凛然,想知道发生何事。

    窦建德看到众人神情知道他们都郑重起来,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沓书信传了下去,正是这些天来自乐寿的急信。

    众将尚有不解,可是接过信一看竟是窦建德的发妻曹氏亲笔书信,这位女子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当年窦建德起兵反隋,全家全族都被通缉,还是曹氏带着众人躲入高鸡泊找到窦建德。

    自此以后曹氏逐渐显露能耐,作为贤内助帮助窦建德行军之时稳定后方,如今这么多封急信,几乎让众人立刻升起不好的念头。

    果不其然,窦建德帐下主簿凌敬脸色大变,正要出声又看到周边降将,于是按捺下情绪。谁知窦建德一眼望向了他,点中这位首席谋士说道:“凌敬,你来跟大家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喏……”凌敬脸色难看,将书信昭示众人,说出了一个令在场之人无不色变的消息,“颉利可汗以相助我军为名领八万骑兵进入河北,供养多赖当地,河间县令不堪其辱率县卒关门抵挡……城破,消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