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诸天从师父开始全部章节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魔变
    云中君与它的外形一样,是一柄极为飘逸灵动的快刀,可宋缺此刻挥来的刀势极为平实质朴,就是横着借助马力与身后军势迎面一刀。但其中蕴含的刀意却异常晦涩艰深不说,兼具朝堂之上的方略作为提问向文搏斩来,即使换做石之轩这样武道、治国都极为拿手的高人都不好应对宋缺这两面一体的攻势。

    但是文搏有着充足的自信,不论从武道还是治国方略,因为他这是在用后世眼光检验过无数遍又有无数先人实践得来的结论。并不是贸然将现代的土地制度直接生硬的套用在隋末百废待兴的新时代,而是循序渐进以“摊丁入亩”废黜一直沿用的人头税制度,等到时机成熟再彻底把人口与土地的关联拆分。

    这是由于文搏以后世眼界在隋末开启了手工业、农业方面的巨大变革,普通人不必将精力全部放在农业中方能挣一口饭吃,农业本身不需要那么多劳动力,工业、基础建设都需要大量人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亟需一种更为灵活又能减轻底层压力负担的土地制度,将农民从土地中解放出来。

    这样的情况直接进行现代的土地改革又太过激进,也缺乏工业发展的土壤,无法用发达的工业解决农民生活问题,土地依旧需要保持人口进行耕种,于是“摊丁入亩”这个在后世都能算得上开创性的制度被文搏拿来。

    所以文搏自信面对宋缺这般质问的一刀毫无问题,便要拔出钢枪按照先前方式应对,无非是以自身经历与武艺针对宋缺的这个问题进行反驳。可是在他握住钢枪的刹那,魔种带来的敏锐灵觉向他发出了针刺般的危机感,提醒文搏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危急关头根本容不得文搏多想,谁知越到险要时刻他的一颗澄明内心愈发灵动,这是魔种带来的非凡提升,让文博在压力之下思维迅捷更胜往昔,借助本能察觉到了宋缺的意图。

    文搏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已经陷入宋缺的节奏。

    以宋缺的眼界与智慧哪能不知道文搏在北地进行的各项制度改革?水利修缮、土地制度这等重大问题绝瞒不过宋缺与那些北方南渡的世家大族,可宋缺依旧以天问第一刀向文搏斩来,因为他是故意的。

    就是让文搏习惯于回应天问九刀的质询,逐渐在这个过程中陷入被动,而到了极致的时候宋缺或许会用一个文搏根本无法解答的宏大命题发难,到时候以文搏见识只怕须臾之间也不及做出完善解答。

    宋缺的刀太快、太重,文搏确信越往后会越强,到了第九刀必然是远胜当日将天刀八诀融于一击的一刀。那时候留给文搏应答的时间只在一瞬,如果文搏还想像面对第一刀如潮的攻势那般以自身经历作答必然陷入宋缺的陷阱。

    何况文搏又如何保证最后一问是他能解答的?哪怕后世最智慧的哲人也不敢说穷究宇宙至理,而这些思考早在远古就有屈原这般智者发问,至今也无从解答。

    文搏再是自信也无法保证能在这连绵的刀光之中突破桎梏感悟到宇宙的终极,否则这样下去就算他对宋缺的所有质问都能从容应对也难免在凌厉不断的攻势中产生片刻停顿,由此对自己生疑,心灵和精神上必然产生破绽,令他必败无疑。

    于是文搏决定不按照宋缺预设的道路走下去,果断的反客为主。

    只见文博悍然拔出插入地面的钢枪,在云中君凄厉的刀芒之下不退反进,手中钢枪于身前连点,化作无边虚影,仿佛无数把钢枪在他身前形成密实的钢铁堡垒,但是随着文搏的前进,枪芒最终化作一点。

    “宋阀主以前人哲思出刀固然高妙,可是前人可有见过此世之景、未来之状?”文搏断喝出声,瞬间盖过破空的刀声、低沉的梵唱、军阵的咆孝,“正所谓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战马被宋缺刀风拂动的铁流苏倏地静止下来,马蹄刨地的闷响也在这一瞬消失。文搏轻轻一夹马腹,战马应和着发出有若闷雷的声音,随后一人一马连带着身上甲胃轰鸣轰传竟是磅礴真气灌注其中,只有魔种方有如此令战马如同魔兽、甲胃都似活了过来的异能。

    可怖的金铁之声声震旷野,威势慑人。整个战场似是摇晃了一下,把刀声马蹄,全盖了过去。

    “阿啰嘇佛啰舍利,罚沙罚嘇……”

    徒留四僧低沉的梵唱再次于寂寥的夜色中浮现,似是为众生悲悯,又像是为死在战场上的众人超度,更如同为文搏这超凡脱俗的一枪祝祷。

    这是斩断过去,斩断未来的一枪,正所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一切世间法无时不在生住异灭中,过去有的,现在起了变异;现在有的,将来终归幻灭。一切疑问终究归于现在,践行当下方是佛学。

    文搏向来不通佛理,可是一言一行却又暗合佛说,除了寇仲之外另外三僧心中无比惊讶,难不成文施主慧根深种到了如此地步?圣佛之名倒是名不虚传。

    天空中的月亮蓦地藏了起来,宋缺的刀不见月光,而文搏枪发出日曜。

    整个天地的精气不住被文搏的毛孔吸入体内,转化作真元之气,他的精神不住强化凝聚,这种夺天地造化,攫取宇宙精华的玄妙功法,只有他达到了魔极之境的魔种方可办到。

    那果决的枪锋也在这一瞬全力克制着宋缺以天问发出的刀光,然后觑隙而入。

    在众人无法理解的眼神中,刚刚还在被动应对的文搏忽然暴起,硬是一改守势无视了宋缺的天问一击,这般不讲常理的招数着实超乎理解。可是在宋缺眼前,他似乎看见了北方阡陌纵横的乡村、熙熙攘攘的市井、络绎不绝的商道、人烟不熄的工坊,将他心中一切质问全都压下。

    那是文搏将自身意志灌注在这一枪之中做出回应,无须言语、无须招式,就是平直的一枪,将文搏投注的心血与感悟尽数付之其中。

    没有任何言语可形容文搏这一枪的威力和速度,毫无花巧的一枪,偏显尽了天地微妙的变化,贯通了道心种魔的秘密。所谓斩去道心方成魔种,可是最终又要以坚定道心驾驭魔种,一前一后两个道心一实一虚,全然不同。

    一个是用道门功法练就的不染尘埃之心,一个是遍历红尘磨练出坚固意志统御魔种,在文搏身上终于彻底展现,化作一枪反其道行之回馈宋缺。

    在这一枪之中文搏阐明自己统一天下的决心,故不理宋缺的立论如何伟大,因大家立场不同,只能用现实做回答。

    而文搏的回答就是如此质朴刚硬——北方的发展在我掌握下远胜于你,你又有什么资格质问于我?

    宋缺更是难以置信,只有他这般大宗师才能敏锐察觉到文搏做出回应之后身上气机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前一瞬文搏还是魔威滔天,下一瞬他简直圣洁缥缈如仙如佛。

    “道心种魔!”宋缺心中叹息,他意识到文搏又进一步。

    魔极之境乃是魔种可运用自如完全敛收,是魔种和道心融合的顶峰。而文搏在这一刻被宋缺拷问内心终于将自身的“道心”彻底激发,什么前人哲思今人困惑再也无法限制文搏的内心,他心中意念在长久的蛰伏后生根发芽重现形成了坚定无比的“道心”。

    这像是机缘巧合又像是顺理成章的应对道心种魔中第十一篇,这篇主要是讲魔种从到道魔分离,再到重练道功,完成魔心种道。

    说的是修炼到魔极之境后将道法重新壮大,实际上文搏当时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又练一遍长生诀?可是如今魔种与其他功法体系不同,哪怕重修长生诀也是以魔种运行的似是而非功法,根本不是那四大奇书中的《长生诀》。

    直至之前与宋缺、毕玄接连鏖战文搏摸到门槛,于今日方得彻悟,他的道功等若另一种的“死而复生“,其微妙处玄之又玄,奇异至极。用文搏的话来说就是一颗“道心”不沾尘埃,所练魔功亦是道功。

    此为“魔变”!

    于是宋缺磅礴的气势为之一阻,身后军阵尚且不知发生何事只感到气血沸腾身形止不住的往后暴退,原本强悍到足以将他们恐惧本能都压制住的军阵之威瞬间消退,这一刻这些武林高手们终于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敌人,也明白宋缺为何要重新编练全部有武林高手组成的军阵才能对抗。

    他们面对之人已经超乎常理,武功境界更是不可思议。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文搏收枪伫立,平静的念出孟子用孔子之口说出的话,一如他的本心,文搏所做之事所行之路后人一定会毁誉不一、褒贬不一,但他只要认为这是对的,是有价值的,不论别人如何评说,文搏都会坚定的走下去。

    风烟消弭,露出宋缺屹立的伟岸身形。他敛容收刀,双手在战马上的几柄宝刀上摸索一遍最后停下,身后各路武林高手结成的军阵一时茫然,不知道宋缺这是何意,就连沉落雁都失去了指挥的想法,因为她察觉出宋缺似乎没了战心。

    宋缺的确是无言以对,他如何不知文搏探索的新路比他走得更远更长,所以想用天问九刀来质问文搏内心,若是文搏能一一作答他也认了,大不了这江山就让能者居之。

    然而现实并不是这样,不论宋缺如何看待这天下争夺之战,他背后的终究不是他一人,还有亲朋故旧还有民生重担。哪怕以宋缺这般肩负天下的决心意志都无法止住滚滚大势,所以他必须战,必须胜。

    所谓得情忘情,终究脱不了“情义”二字,宋缺被束缚住了。

    而文搏的枪替他指点了迷津,前人忧思、今人期待与我何干?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宋缺忽的念了一句陶潜名句,当即让欧阳希夷、王通这般大儒察觉不妙,可是不等他们出言阻止,宋缺整个人气机蓦地变为灵动飘逸,然后他按住了战马得胜钩上挂着的那柄长达六尺重逾百斤的长刀。

    “宋某人只剩这一刀了,本以为这一刀之后不是破碎虚空就是身死人手,如今却舍不得离开也舍不得死,只怕这一刀不如当日预估。”宋缺喟然长叹,似是认输,然而他的气势竟还能无限制的拔高,下一瞬就是直接化虹飞升文搏都不觉得惊奇。

    因为宋缺这一刻再也不受任何情义桎梏,他只是一个赤诚天真的童子,向着文搏……不,他这是真的向着苍天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一刀之后,不论胜败,宋缺只怕都难留人间,破碎虚空近在迟尺。

    可是宋缺分明又极为不愿离去,他想用自己的眼睛看着这世间发展是否会真如文搏意志那般恢弘盛大,哪怕证明他宋缺错了也无妨。

    这种复杂矛盾的情绪宋缺毫不掩饰,于是这一刀出鞘的时候,那古朴奇特的刀身灿烂如黄金,明明本该是具有创造天地、主宰万物的神威气势,此刻却显得像是洒脱飘逸的隐士。两种对立又和谐的感觉统一的存在于宋缺与他的刀身之上。

    但是面对文搏如今这道魔两面合二为一又显得并非那么不可理解。

    “原本宋某人想问那柄神枪为何不见,现在看来与我也没什么干系,邪帝如今境界,有枪无枪又有何异?”宋缺想起当日一败并无愧色,如今他有神刀文搏只余钢枪,一饮一啄岂有定数?

    “此刀东皇太一,少年时取南海陨铁万锻而成,惜乎宋某人纵横天下遍览世间豪杰,都不配此刀出鞘,今日只为最终一刀。”

    如此特立独行又相似的两人相视而笑,文搏将钢枪横持,点头道:“宋阀主天问第九刀的谜面文某也期待已久,请赐教。”

    话语落下,宋缺挥刀。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