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蓄电池厂，厂长经理叫郑永盛，张浩南知道他，但没跟他打过交道，大概六年后电瓶厂被转了几次之后，张浩南租了这里的厂房专门做镀镍件。</p>
当时门头的厂名还有痕迹，不过张浩南也没有在意。</p>
现在刘知远提起来，也就勾起了他的记忆。</p>
“阿公，能不能参观参观，我想租厂房。”</p>
掏出一包华子，抖了一根过去，看门老头儿原本想要把人轰走，接过烟之后，便带着警惕的眼神，用稍显温和的语气说道：“真的假的？不是讨债的？”</p>
“不是不是，我就住河南五家埭，本地人，想要扩产，大队里没有现成厂房，听说前福镇厂房多，所以过来看看。”</p>
老头儿松了口气，然后起身打开了移动铁门。</p>
刘知远没有跟过来，只是站在不远处抽烟。</p>
“随便看吧，就这么大范围。”</p>
也不怕张浩南偷东西，因为能搬得动的全都没了。</p>
“好，我先看看。”</p>
张浩南进了车间看了看，发现球磨机、铸铅机、涂板机都在，顿时心中有了计较，设备是“沈州机械装备厂”的铭牌，年生不久，绝对的好东西。</p>
实际上沈州的机械装备一直是高水准，但营销受制于种种原因，再加上还有相当规模的财政包袱，未来长期难以大展拳脚。</p>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机器质量绝对过硬，同价位远超高丽、扶桑货。</p>
张浩南此时已经算了一笔账，倘若采购扶桑关西产的装备，这车间中的所有设备，起码三百万起步。</p>
而这些沈州机械，大概五六十万就能拿下，倘若还有回扣，可能还能更少一些。</p>
“八十万……”</p>
张浩南估了一下，连厂房带设备，八十万是值的。</p>
出去之后，又到了门房窗口，再发了一支烟，“阿公，厂房我很满意，就是不知道价钱怎么说？”</p>
“真要啊？”</p>
“肯定要啊，都说了我是本地的，就住前面五家埭。”</p>
看门老头儿犹豫了一下，然后道，“那我打个电话。”</p>
说着，他竟然打开了抽屉，里面居然有一台座机。</p>
戴上了老花镜，打开了一只电话本，眯着眼睛低着头，凑远了之后，他才看一个数字摁一下号码。</p>
“喂，永盛，我。厂里来了个后生，说是要买厂房……等等。”老头儿拿下了听筒，然后问张浩南，“是买还是租？”</p>
“买。”</p>
“喂，永盛，是要买厂房。对，后生，本地人，不是外地的。你怎么说？回来还是怎样？好，镇政府是吧？好，好，好的，我跟他说。”</p>
挂断电话之后，老头儿对张浩南道，“去镇政府碰头，过一会儿他就到。”</p>
“是前福镇的镇政府吧？”</p>
“对，你认不认得路？”</p>
“我知道的，菜场对面，旁边有個卖油条豆腐花的，对不对？”</p>
“对，就是那里。”</p>
张浩南对周围县市的所有乡镇菜市场都熟，没有他没有去过的。</p>
“那我现在就过去，谢谢啊。”</p>
“不要谢的。”</p>
看门老头儿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p>
而张浩南上车之后，直接拨通了五家埭村村部电话。</p>
“喂，阿公，我在前福镇，你在前福镇这里熟不熟？”</p>
“你跑前福做啥？”</p>
“想买个厂房，不过对面要我去镇政府谈，你有没有空？”</p>
“我马上要开会啊，算了，我现在过来，直接去镇政府碰头，等我到啊。”</p>
“好。”</p>
五家埭村村部，吴成林挂断电话之后，便对另外几个村干部道，“有事，会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先走。”</p>
说完，出门跨上摩托车，戴上安全帽，直接奔前福镇去了。</p>
五家埭村离前福镇并不远，过了一座桥之后，吴成林很快到了前福镇的大街，远远就看到了镇政府门口路边停着的轿车。</p>
突突突突突的摩托车声音传来，张浩南从驾驶位看了一下，吴成林停在一旁说道：“我去停车。”</p>
“好。”</p>
张浩南也找了个地方停好车，然后给吴成林发烟的时候介绍道：“同学的爸爸，姓刘。”</p>
“刘知远，在……”</p>
“开汽车店的，我晓得。原先市政府后勤的，对不啦？”</p>
“……”</p>
刘知远一脸懵，自己啥也没说，老底就交待了？</p>
“长联村刘长青，以前我跟他一起挑担开河的。”</p>
所谓挑担开河，就是人工挖运河、灌溉渠、排洪渠等等作业，沙城南北走向的五条干河，全是人力挖出来的，在几十年前动员了几十万人持续了很多年才完成。</p>
因此有不少人也的确因此结下了友谊，当然也有梁子。</p>
毕竟弄不好工分泡汤也不是不可能。</p>
“长青阿叔跟您还有这关系啊？”</p>
“正常的啊。”</p>
吴成林叼着烟，然后对张浩南道，“我先去打个招呼，伱们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动。”</p>
“……”</p>
要不是知道吴成林文化水平不高，张浩南指定觉得这位村长爷爷颇有深意……</p>
但仔细一想，这不是降辈分吗？</p>
想来不是故意的。</p>
不多时，只见几个身穿白衬衫的镇政府干部笑呵呵地围着吴成林下来，然后跟张浩南、刘知远一一握手。</p>
“张老板，感谢感谢，真的感谢啊。这几天我们也是想办法解决电瓶厂的事情，感谢感谢……”</p>
镇长、副镇长全都出来了，吴成林面子不小。</p>
而一旁刘知远也是一脸懵，心中暗道卧槽，寻思着阿伟的这个同班同学，果然是不简单的。</p>
他哪里知道，张浩南自己也是一脸懵，他不是不知道吴成林面子大门路广，但这么四海……出乎意料。</p>
不多时，一辆黑色普桑钻入了镇政府，有个穿着藏青POLO衫的中年人戴着变色眼镜，左右瞄了瞄之后，才真正停车熄火。</p>
三步并作两步，钻进镇政府之后，他看到了正在抽烟的刘知远，顿时扭头就跑。</p>
只是他刚跑，就听刘知远喊道：“郑永盛！我不是来讨债的——”</p>
郑永盛哪里肯听，正待钻车上，就见门口出来一个人喊道：“永盛，不是讨债的，买厂房，有老板买厂房。”</p>
郑永盛看了那人之后，这才不确信地喊道：“真的假的？不要骗我！”</p>
“骗你做啥？戳恁娘，老子骗你个婊子养的能发财吗？”</p>
骂骂咧咧的副镇长没好气横了他一眼，郑永盛顿时松了口气，“少于七十万我可是不卖的！”</p>
“别人是大老板，快点，不要让人等太久！”</p>
懒得理会郑永盛，副镇长直接催促道。</p>
“就来。”</p>
悻悻然的郑永盛缩了缩脖子，这才双手把头发往后一捋，在后视镜中看了看头型，这才夹了个公文包，皮鞋踩得噔噔作响，看上去意气风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