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才醒过来,听到这万恶的话又差点被气厥了过去。
之后,少妇带着两个孩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苦苦求人收留。
可这时节,本来就少有人会来买人的。
就是有几家城里富户管事的来采买下人的,这时听到那老鸨的话也选择退缩了。
春风楼是这昌平县最好的青楼,家里爷们三不五时就去给里头的姐儿捧场子。
若是收了这一家四口,给这春风楼老鸨知道了,挑着楼里的姐儿给他们爷甩脸子,回头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他们虽不惧这老鸨,可也不过是些下人,哪里敢触爷们的霉头?
虽然也觉着这一家子女人怪有些可怜的,但也不能跟自个儿过不去啊!当下硬起心肠,只作没有看见,脚步一转就朝其他一些卖身的人那里去了。
流民这么多,挑哪个不成?犯不着自找麻烦。
至于城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都是些逃难的人,自顾且不暇了。他们的处境也没有比这一家子好到哪里去,不过是暂时有个栖身之所罢了。连吃的都要靠人施舍,许多人身上甚至连套干爽的衣服都没有,哪里顾得上别人?
何盈秀见了,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她情不自禁地上前踏了几步。
奶嬷嬷见状忙拉了何盈秀一把,止住了何盈秀的脚步。
只是已经迟了,那少妇已经发现了。
她本来就一直在不停地朝四周看,不愿放过一丝生机。
只是其他人纷纷都转过头去,根本就不与她对视。
此时见何盈秀面露怜悯,再看她虽然穿着朴素,但是干干净净,旁边还有不少仆婢环绕,虽然看着也是逃难的,但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难民,定然是出自大户人家。
少妇的心里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她拖着两个女儿一下上前,扑跪在何盈秀的面前。
“姑娘行行好,收了我们吧!”
“大恩大德,我们一家子作牛作马也会报答姑娘的。”
“云儿、朵儿,赶紧给好心的姑娘磕头。”
母女三人磕头不止。
何盈秀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只是觉着这一家子可怜,但到底不蠢。
奶嬷嬷一拉,她就知道不好了。
城里那么多大户人家的管事的都不愿得罪那春风楼老鸨,自然是有其缘故的。而他们一行,如今不过是外来者,还没有落户,如何好得罪地头蛇?
如此行为不是给家里无端招祸吗?
何盈秀想要开口拒绝。
只是,看那母女三人又实在可怜,把她当做救命稻草一般,这拒绝的话就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一时陷入两难之中。
何盈秀迟迟不应。
少妇眼里的光彩渐渐地暗了。
但看到两个孩子,让她就这么放弃,她却又实在不甘心。
她机械地磕着头,很快,地上都隐隐出现了红色的血丝。
她却不晓得停,只晓得不断地磕头、不断地磕头,似乎只要这样的动作不停止,她们的人生就还有机会。
何盈秀的脸烧的通红,如芒刺背。
明明跪在地上磕头的是那娘三个,她却觉得自己是被公开处刑的那一个。
理智上,她晓得不该收留他们。
情感上,却格外煎熬。
她到底不是冷酷之人,这母女三人已经够惨了,她实在做不到再推她们一把。
旁人打量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更是如同针一般,刺在她的身上。
而且,心中的顾虑是一回事,何家的体面呢?
这母女三人没有求到她面前也罢了,都求到她面前了,就因为一个老鸨她就不敢收留?别人又会如何看何家?
这一低头,以后又怎么在这昌平县立足?
何盈秀又觉着莫名地憋屈。
如果是以前,还是在余河县,她根本就无需考虑太多。
不过是个青楼老鸨罢了,地位天差地别。那老鸨就是真把人弄进楼子里了,知道她想救,只怕都不需要她开口,就会有人主动把人送上门来,并再三请罪了。
偏偏是在逃难途中,前途漫漫之时。
如今自身都尚且难保,又谈何救人?
思绪纷纷,何盈秀一时只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何老相爷见了心中暗暗叹息。
这个孙女聪明是聪明,就是思虑过多,顾及这个顾及那个。
这种性格,平日还好。
考虑周全,不容易冲动行事,闯祸。
有些优柔寡断,不够果决,对女儿家来说,这也未必是坏事,女儿家太刚强了也不好。
只是放在如今这时节,这性格就有些致命了。
关键时候,犹豫来犹豫去,最是误事不过了。
而时机却是稍纵即逝,一旦过了,就不可能重来了。
要知道,这世间事往往难两全。
有时候,没有什么完美的答案,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都是有利有弊的。有的时候,明知道是弊,也不得不选,因为其他的路,比起这条,弊处更大。
没完美的解决方法,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而何盈秀不做决定,这么耽搁下去,拖的时间长了,那么无论她最终做了什么决定,都只会让人诟病了。【1】
【6】
【6】
【小】
【说】
不能再耽搁了。
再耽搁何家的名声、何盈秀的名声就都没了。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目前他们要在这昌平县定居。
开始就坏了名声,被人小瞧,以后的路就容易越走越窄了。
一个怕事、懦弱、愚蠢的家族,谁也会想上前踩上一脚的。
只是,这样的些许小事,何老相爷也不好出面,跌份。
又看向家里的女人们,个个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只晓得傻愣愣地看着,就没一个敢上前解围的。
唉,平时看着都还好,这一经事……
何老相爷暗暗摇头,比起盈秀,这些人是更不如了。
看着她们,何老相爷心头有些苦涩,这是一个能担得起的人都没有啊!
男人们这一去,归期还不知是何时,留下的女人们,得自己立起来才行,总不能什么都指望他这个半截头入了土的糟老头子吧?
何老相爷朝堂叱咤了一辈子,退下来了以为余下岁月,可以安心地在家里养养花种种树,好好地享些清福了。
却没有想到,都到如今这把岁数了,却还得为这种琐事操心。
人这一辈子,真是说不准啊!
风吹过,何老相爷轻咳两声。
树上两夜,夜寒风冷,到底有些受凉了。
最终,何老相爷心里长长叹息一声,挥手招来一个小子,吩咐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