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素素和何盈秀来到地窖。
她们来的时候,地窖里头已经有不少何氏族人了。
而陆陆续续的,又有不少何氏族人在下人的引导下前来。
“大半夜的,叫我们来作甚?”
二夫人李氏都准备歇下了,被人叫过来,不情不愿的。
她真不想来,都分出去了,摆什么谱啊?
不过,话虽如此,想想萧素素,她磨磨蹭蹭了一会,到底还是来了。
来了吓一跳,还好来了。
来的何氏族人好多,如果她不来,铁定成了异类了。
心里在庆幸,见着萧素素了,忍不住还是下意识抱怨了一句,只是,声音弱弱的,不仔细听,大约是听不到的。
不过,萧素素耳朵一向灵。
听到李氏的抱怨,她精神为之一震。
“二侄媳妇,你来了啊!”
“许久不见了,姑母很是想念啊!”
“来,快到姑母这边来。”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李氏的身上。
李氏表情扭曲了几下,都怪老爷子,认的什么义妹,平白无故地,就矮了一辈。李氏一肚子的憋屈,可要同萧素素硬杠?看看萧素素身后丫头捧着的大刀,她还是强忍着憋屈走了过去。
“见过姑母。”
怕萧素素找茬,李氏先礼数周全地施了一礼。
“乖!乖!”
萧素素笑眯眯地摸了摸李氏的头。
李氏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都多大的人了,被个孩子摸头。
李氏羞得恨不得钻地洞。
何盈秀顿时对李氏有些同病相怜起来。
萧素素别的都好,就爱捉弄人这一点,实在可恼。
其他亡魂:你确定?
何盈秀忙咳了两声,给李氏解围:“姑祖母,人差不多齐了,说正事吧!”
正事?
都分家了还有什么正事?
在众人的疑惑中,何盈秀细细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随着何盈秀的讲述,众人或惊、或疑、或惧,最后,则是无比的愤怒和仇恨。
“我夫君他们,真是被他们设计坑杀的?”
三夫人郑氏脸色苍白,眼里却有着熊熊火焰在烧。
萧素素有些讶异,这郑氏向来低调,少言寡语的,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萧素素对扈三娘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的口供。”
这一下午,萧素素她们在陪客,扈三娘她们也没有闲着。
钟南倒是嘴硬,先还不肯说,可搁不住副官是个软的,没几下子,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最后,还指出了往来书信他都有留存,保存的地方都说得一清二楚。
扈三娘、金巧巧就去城外走了一趟,拿回了文书。当然,顺便也扫了尾巴,把之前给副官送的信给毁尸灭迹了。
铁证如山,钟南想抵赖也抵赖不了,也只能认了。
何氏族人围了上来,口供和文书在一个人一个人手里传过,有人失声痛哭有人低泣不已有人大声怒骂,有人咬牙切齿……
很快,纸张就变得濡湿了,传到最后一个人手里,几乎已经看不大清楚字迹了。
“事情就是这样了。”
“人也已经在这里了。”
“毕竟是你们的父亲夫君长辈兄弟,就交给你们处置吧!”
说完,萧素素让丫头泼醒了钟南、副官两个。
在一群妇人咬牙切齿,如同要吃人的仇恨视线中,副官瑟瑟发抖:“不、不关我的事,都是大人吩咐的,我就、就只是替他送个信而已,我是无辜的。”
钟南倒是还维持着镇定:“我是温校尉义子,还是东陵城钟氏族人。我如果就这么突然不见了,他们定然会追查到底。”
“如果露馅了,你们要怎么办?”
“你们能奈何得了一个我,奈何得了温校尉,奈何得了钟氏?”
“死的人已经死了,总还要为活的人考虑。”
“你们就算不为了自己,难道就不为了你们的孩子考虑?”
“不如放了我,这事儿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怎么样?”
“甚至,我以后可以罩着你们,有我罩着,你们可以在这昌平县无忧无虑地生活,怎么样?”
钟南威逼利诱,果然看到一些妇人开始犹豫了起来。
她们能不替自己考虑,却不能不替孩子们考虑。
钟南心下悄悄松了口气,他正准备再接再厉,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是副官的。而紧接着,他的胸口也是一痛。
钟南低头,一支金簪正插在那里。
郑氏的手,青筋暴起,可见她这一下有多用力。
钟南一下子面色狰狞起来,怒喝:“你敢?”
郑氏没有回答,只是用行为证明了。
她抽出簪子,又扎了下去,一下接一下。
“夫君,你死得冤啊!我替你报仇!我替你报仇!”
郑氏满脸的泪。
她与丈夫何三爷感情素来极好。
这么多年,她膝下只有一女。
若换了别的男子,恐怕早就纳妾生子了。
可何三爷却说,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两个哥哥膝下都有儿子了。若郑氏担心老了无人奉养,到时候等女儿嫁了,他们再过继个嗣子也是一样的。
这样好的夫君,说没了就没了。
如果天命如此,那也就罢了,这样的世道,能怎么办呢?她只有把女儿好好养大,嫁个好人家,这才对得起他。
万万没有想到,却是人祸。
郑氏恨毒了钟南,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所以,她没有去找萧素素拿刀,而是用簪子,一下又一下,存心让钟南受尽折磨而死。
郑氏这一动手,好像打开了一扇闸门。
如今善了已经不可能,那当然只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也不知是谁跟着第二个上的,反正,加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地窖的土,颜色慢慢地深了一些,再深了一些,越来越深……
而惨叫声,则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最后结束时,钟南、副官的两具身体,完全成了筛子,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孔,皮也烂了,被挑破,露出下面被搅得乱七八糟的血肉,筋脉断得七七八八,露出其下的深深白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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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说】
而何家的女人们的衣裙,血迹斑斑,没有一件好的。
包括何盈秀。
钟南先死,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愤怒、不解、不甘,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是要在这乱世大有作为,搅起风雨的人,为什么竟然会在起步的时候,栽在这么一群妇人的手中。
冤!
太冤了!
钟南死不瞑目。
副官稍后,虽然他连连求饶,但杀红了眼的女人们,心硬如铁,并没有放过他。
女人狠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狠。
有时候,比男人还要狠!
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副官不知怎么地,又想起了那个黑脸的俏丫头,不禁在人群中寻找,怎么都不得见,直到生命的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一张白生生的脸上,那脸的主人,远远地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平静如水。
没我愤怒!
没有仇恨!
但也不是麻木!
有的,只是平静。
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打破的平静。
就是这个眼神,第一次闯入何家,那么多人,吸引了他的,就是这个眼神。
原来,你在这里啊!
不知怎么地,吐出最后一口气息时,定格在副官脸上的,竟然是有些诡异的释然。
事毕,在钟南、副官不成人形的尸体前,郑氏跪在了萧素素的面前。
“宗主替我夫君,替何氏一族男丁报仇雪恨,我代表三房请求重回宗门,从今以后,唯宗主马首是瞻!”
扑簌簌,萧素素面前跪了一地。
“从今以后,唯宗主马首是瞻!”
萧素素弯腰,亲手扶起了郑氏并众人。
“从此以后,生死与共、荣辱与共、休戚与共、命运与共!”
何盈秀看着这一切,心绪起伏,何家又是完整的一家了。
祖父、父亲,你们在天有灵,看到了吗?
月光如水。
静谧而祥和。
卢毅苍白着脸,忍着作呕的胃回了他们临时住的第一进西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