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人走远，萧平才慢慢踱步出了【南山居】大门。</p>
门外，晌午的光线有些刺眼。</p>
长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胯刀持剑的江湖人，混在普通百姓中，神色匆匆。</p>
来到一家叫做【四季酒楼】的饭庄前。</p>
对面，有几个讨饭的乞儿在敲着饭碗，接头对耳。</p>
萧平径直朝其中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大小，颇为机灵的走去。</p>
在碗中丢了一张手绢，二两碎银，三个铜板，似乎随口问道：</p>
“今儿個的天气可还好？”</p>
“多谢这位爷，今儿个天气可好呢，正该出门溜达溜达。”</p>
“最近家里来了些客人，一个黑袍的，西北腔，一个蓝袍，傻里傻气的，我来问问，买些什么菜回去好？”</p>
“回爷的话，小的不太清楚，得回去问过家里的大人才知道。”</p>
“好，这是菜钱，下午晚些时候我再来。”</p>
说罢，萧平丢下一锭银子，又慢悠慢悠地往回走去。</p>
大黎京城刚刚过完夏天，早秋的阳光，晒在行路的人身上，暖暖的，好不舒坦。</p>
多亏王山海那小子，平时闲聊，说了好些贫民区的暗门子，才有现在这出。</p>
午后。</p>
阳光照在门外的长街地面上，看起来有些昏黄萧索。</p>
萧平刚在街尾的【蜀州菜馆】，吃过午饭，回店里坐下。</p>
还没打招呼，雪宝就从柜台旁，墙边立着的楠木架上，一个窜跳到桌面上。</p>
摇晃着小尾巴，懒懒地趴在萧平面前。</p>
看了会儿儿书，有些犯困。</p>
正想仰躺在座椅上，稍稍假寐一会儿。</p>
店门口，就进来了一个黑色身影。</p>
萧平眯着眼睛，打量来人，果然是上午来过的那个黑袍中年男子。</p>
只见他此时，双手怀揣，低头耸肩，一对狭长的细眉眼，不时斜向后打量。</p>
似乎一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即做出应对。</p>
弓着身，挺着个大肚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怀中藏有东西。</p>
进了屋，黑袍人先是打量了店铺四周，在通往仓库的旁门，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抬头望向坐在上方的年轻掌柜。</p>
见正戏要登场了，萧平瞬间困意全无。</p>
坐正身子，将双手摆在柜台上，笑眯眯地道：</p>
“欢迎再次光临小店。”</p>
黑袍人直了直身子，露出怀中抱着的包裹，转身对门外吹了声口哨，才将店门虚掩上。</p>
“掌柜的，货带来了，我们展示了诚意，不知......”</p>
“阁下既然大气，萧某也不会丢了排面，今日验货，就按【闯三关】的规矩来吧。”</p>
闻言，黑袍人神色一惊，甚至脱口而出。</p>
“闯三关？”</p>
【闯三关】是土夫子道上，与收货商约定俗成的一种验货流程。</p>
验货时，土夫子一方带三件物品，由收货商一一鉴赏。</p>
其中可以选择性地混杂，刚出土的黑货，几乎以假乱真的高仿赝品，甚至是市面上收的，别的时间段的明货。</p>
若鉴宝商人眼力不足，无法一一分辨出来，就要将此次土夫子的货物，按市面上的高价全收。</p>
但若是鉴宝商人火眼金睛，一一识别出来，土夫子一方此次交易的所有货物，就要任君挑选，且价格必须低于市面价格。</p>
总的来说，这是一种作为收货商，极有诚意的验货流程。</p>
非常考验收货人的眼力，学识，一不小心，就会在本次交易中血亏。</p>
据萧平从前身记忆中，过世的父母口中了解到的。</p>
大黎天下，盗墓行当从没有断绝过，甚至乱世的时候尤为猖獗，已经成为了一种流派。</p>
但只要是讲究入土为安的社会，盗墓人就绝不可能为权贵所容忍，只能做地道里躲躲藏藏的老鼠。</p>
因此，土夫子从地下将黑货带到地上，需要找收货商人洗白，才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p>
而这中间，就衍生了许多坑蒙拐骗的勾当。</p>
就比如最常见的，验货之时，土夫子将市面上低价收的，近代古玩，在墓冢中埋个几年，混入一批高质量黑货中，以次充好，平白赚了大把银子。</p>
所以，验货这个环节，往往是考验收货商本身实力是否过硬的时候。</p>
往年，经常有财大气粗的老板，贸贸然进入这个行当，被随便一群来历不明的土夫子，骗得血本无归。</p>
而萧平提出的【闯三关】，又是其中最难的一种。</p>
办得好，低价收，高价出，一进一出之间，银子如水般倒进怀里。</p>
办得不好，按规矩，对方此次交易的所有货品，不论真假，均要按照市面最高价收购，动辄倾家荡产。</p>
黑袍人见年纪轻轻的萧平，居然提出这种难度极大的验货方式，心中却并没有很开心。</p>
反而，因为来之前，就在附近打听过。</p>
长街【南山居】的萧老板，虽然年纪轻轻，但出了名的家学渊源，眼力卓绝。</p>
出的收购价也是附近最高。</p>
近几个月接连做成了几笔大生意，可谓财大气粗，绝对有能力吃下自己等人这批货。</p>
黑袍人凝重地点了点头，拱手对萧平尊敬地道：</p>
“萧老板好气度，这三关，我代兄弟们接下了。”</p>
“接下来，就等萧老板让我开开眼界。”</p>
“自无不可。”</p>
萧平颔首，示意黑袍人摆开阵仗。</p>
黑袍人将地上的包裹打开，外面是一层全覆盖的干稻草，内里用一层上好的绸布包着。</p>
解开绸布，依次从大大小小的玩意儿中，取出了三件物品。</p>
首先摆在萧平面前的，是一尊小印。</p>
方方正正，上刻龙纹，顶部是一条盘身的金龙。</p>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p>
开局就是王炸！</p>
差点给萧平整不会了。</p>
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印玺就是重器、要器，象征权柄与征伐。</p>
而敢刻龙纹的印玺，自古以来不是反王，就是皇室所用。</p>
若刻的是五爪金龙，毫无疑问，乃皇帝玺印，旁人根本不敢擅用。</p>
可惜，眼前这尊小印，虽然通体金黄，但龙身无爪，应该不是皇帝的印玺，或者不是主要的几种印玺。</p>
萧平虽然心中惊叹，但只是看了一眼，便成竹在胸。</p>
“宫中皇室所用印玺，看其模样，应该是私印。”</p>
“印身金色暗淡，所刻龙纹，应该是大虞之前，景朝时候宫中常用的样式。”</p>
“景朝时期，历代仅有的三位皇帝，皆好用私印。”</p>
“但在印上刻金龙盘身，龙目紧闭，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末代皇帝景烈帝的习惯。”</p>
“此乃景烈帝之私印，而且极有可能是皇帝信玺！”</p>
黑袍人拿出第一件物品，见萧平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心中一凛。</p>
见面更甚闻名，这位萧老板好硬的实力！</p>
没有耽搁，黑袍人紧接着拿出了第二件物品，是一枚玉佩，通体翠绿，其上纹路缠绕，与之前的印玺颇为相似。</p>
萧平随意一瞥，漫不经心道：</p>
“这玉佩虽然纹路酷似景朝，但琢玉的工匠显然技艺不够，一眼望去便有许多瑕疵。”</p>
“景朝末年，皇宫被破，宫中培养的许多工匠逃入城中，虞朝建立后，这些工匠凭祖传的手艺谋生。”</p>
“后来虞朝权贵，大多以此作为尊贵的象征。”</p>
“这玉佩，应当是虞朝某位权贵，仿照景朝样式所制。”</p>
黑袍人大惊，这玉佩，实不相瞒，当时收购的时候，就以为是景朝的古董买来，考验收货商眼力的。</p>
后来一位专研景朝百二十年历史的老学究，才指出，这玉佩样式不够正宗，多半是往后的朝代仿制的。</p>
没成想，只瞥了一眼，就被萧平看出来了！</p>
黑袍人苦笑一声，这次算是认栽了。</p>
但规矩要做全，最后一件物品，也缓缓从包裹里拿了出来。</p>
还没等这最后一件物品露出全貌，萧平心里忽然一个激灵。</p>
这熟悉的感觉。</p>
是......</p>
溯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