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丫头,跟在我身边伺候多年。”老侯爷低声咳着,缓缓说道,“如今我大限已至,唯独放心不下她们俩。”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浑浊却透着丝丝寒意的眼眸紧盯着沈稚:“你放心,她们俩将来如何,全由你一句话说了算。你既进了我江家的门,便是我点头认可的儿媳妇,可我江家就老四这一根独苗,你不要怪我。”
沈稚听到这里,已明白这是何意了。
老侯爷做主要将凌霜凌烟给了江羡做妾,生下江家的血脉。
即便是如今沈稚肚子里已怀了江羡的骨肉,他仍是不放心。
沈稚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只知道很难受。
那是一种无法说出来的难受。
像是有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她心上强压一块巨石,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站在那里,浑身却冷得像冰,连动一动手指头都困难。
而她面前,凌霜凌烟已给她磕了头,‘咚咚’的磕头声,声声入骨。
“我怕我撑不到老四回来,所以这件事,我只能托付给你。”老侯爷继续说道,“你是识大体的,知道怎么做最好。”
“父亲……”沈稚艰难开口,脸上血色一点一点褪去,“这件事,我无法做主。”
她知道江羡的脾气,也知道江羡最恨的就是这种强压给他的东西。
他本就不愿纳妾,沈稚与他提过两次,老夫人更是明里暗里不知说过多少次,他都不曾改变心意。
可是如今,他仍尚在京外,老侯爷却要在临终前给他安排两个妾。
他若是知道了,让他应还是不应?
“我知道你做不了主。”老侯爷低声道,目光如鹰隼般凌厉,“但这是我的临终遗言,便是老四今日跪在我跟前,也不敢摇头说一个不字。”
这件事没人会帮沈稚,沈稚没人会站在她这一边。166小说
临终遗言这四个大字压下来,换做谁都顶不住。
可是……
江羡明明说了,让她等他回来的。
她还在等他的话和他的心意。
沈稚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涩,她咬着唇,几乎要将唇角咬破,原本倔强苍白的脸上,此时只剩下无奈。
她拒绝不了老侯爷,换做江羡来也拒绝不了。
沈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只是在走出房门,步下台阶之时,脚下一滑,身后凌霜扶了她一把,细声道:“世子妃当心脚下。”
沈稚神色恍惚的看了她一眼:“多谢。”
等在不远处的小清抬脚跑过来,轻轻扶住沈稚:“世子妃,老夫人她们在隔壁等着呢。”
话音刚落,就看见老夫人等人从隔壁屋里出来,彼时三夫人也赶到了,只是不见江绍的身影,想必是在衙门还没得知消息吧。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二夫人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沈稚勉强笑了一下。
老夫人则是看向她身后的凌霜凌烟,眉头微皱:“侯爷病着,你们俩不在屋里伺候怎么还跟出来了?”
两人惶恐的垂下脑袋,没敢张嘴。
“父亲已做主将她们俩送到永宁居了。”沈稚垂眸说道。
二夫人眉头一皱,看向沈稚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心疼。
老夫人反而没什么好奇怪的,倒像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三夫人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她极力想做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可眼中分明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江瑶则是抿着唇没说话。
“既是侯爷吩咐的,那你就照办吧。”老夫人说道,“不过你大可放心,你正妻的位置,没人能撼动分毫。”
她语气中带有警告,还瞥了凌霜凌烟一眼。
“母亲,这天儿冷风大,四弟妹又怀着身孕呢,我先送她回永宁居吧。”二夫人轻声道。
“好。”老夫人点点头。
沈稚微微福了福身,才被二夫人挽着手走。
路上,小清递给沈稚一个手炉,暖烘烘的。
身后凌霜凌烟远远跟着。
二夫人轻轻拍着沈稚的手,劝解道:“四弟对你是有感情的,你性子又这么好,他定然不会被那两个丫鬟迷了心窍。”
“我没担心这个。”沈稚勉强笑了一下。
“还没担心呢。”二夫人叹道,“你就只差写在脸上了。”
沈稚抬手摸了摸自己微凉的脸庞:“有吗?”
她承认,在初听到老侯爷那么说时,她是有些震惊以及难过的。
可到了这时,她也想明白了。
即便这时老侯爷不送这两个丫鬟,往后老夫人也会想方设法的塞人。
与其等到那时两人感情甚浓时再有这事,还不如趁此时她还没陷的太深呢。
“四弟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替他做决定。”二夫人说道,“他回来若是知道了此事,定然也不会同意的。”
“可若是父亲临终前对他交代,让他一定要纳了这两个呢?”沈稚问。
二夫人愣住。
“那始终是父亲。”沈稚静静说,“他也不敢背上不孝的骂名。”
二夫人沉默了,也是不知该再说什么。
当初的她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也不知此时要怎么说才能开解沈稚。
“二嫂不必费心劝我了。”沈稚微微笑起来,“我没你想的那么柔弱。”
“你啊。”二夫人叹一口气,“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身子,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
沈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我知道。”
回了永宁居,杜妈妈见着凌霜凌烟也是一愣。
在听到沈稚吩咐说去收拾两个别院出来,给她们俩住时,她便更惊讶了。
不过当着二夫人的面也不好问,只能转身下去安排。
二夫人也没陪沈稚多久,是看出来她想一个人待着,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她走后,沈稚脸上那强装出来的镇定才一点一点的散去。
小清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
那是一种,好像是伤心,又像是难过,还有遗憾和可惜掺杂在一起,十分的复杂。
沈稚靠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书,心思却明显没在书上面,她盯着一处在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