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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灵堂
    棣哥儿还太小,理解不了什么是死亡,他只知道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想,如果自己以后都见不到爹爹了,肯定也会难过的。

    想到这儿,他就伸出小手抱住了沈稚。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这么抱着她。

    时至六月,大暑。

    距离江羡离开已有半月,侯府里的日子倒是过的安生。

    沈稚除了偶尔去一趟将军府,其余人来侯府,她一律避而不见。

    她如今正在服丧期,也不好去各家做客,所以递来的帖子她都一一拒了。

    永宁居的饮食清减食素,从前的那些大鱼大肉沈稚都不再碰,这身子也就日渐消减下来。

    她去向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瞧着她那削尖的下巴,有几分心疼,但也始终没说什么。

    沈明成尸骨未寒,还未归京,沈稚作为女儿,如此这般也算是尽孝了。

    棣哥儿六月生辰一过,便也跟着武学师傅习武了,他还太小,能学的只有练好基础功。

    他日日早起先去练武场,约莫到晌午时才会回到永宁居用膳,吃完后下午再去杨臻那里。

    可即便如此,他在先生那里的进度也未落下。

    小小年纪尚有如此毅力,连杨臻都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一直到七月底,盛夏时分,沈云瀚才扶灵归京。

    他进城那日,着一身素镐,身后跟着一具棺椁,路过百姓都知这是沈大将军,自发的停下让出道路,目送着沈大将军最后一程。

    整整两月,沈云瀚不敢有片刻停歇,尽管有军中医官调制的药粉可保尸身不腐,可这毕竟是酷暑,从北境离开,越靠近京城便越热上几分。

    沈云瀚不忍父亲尸身再受折磨,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终是赶回了京城。

    沈明成遗体入沈家的那一刻,全府上下无不哀恸痛哭。

    沈稚着素衣,戴白纱,牵着棣哥儿站在沈老夫人身后。

    此去两月,沈云瀚早已不是离开时的模样。

    他面容憔悴沧桑,皮肤变得干黄粗糙,身形消瘦,眼神却比离开时更为坚定。

    他走到沈老夫人面前,双膝下跪,眼含热泪:“祖母,孙儿带着父亲回来了!”

    “好,好。”沈老夫人的眼眶在这一刻红透,她抬手,重重捏了一把沈云瀚的肩膀,道,“下去歇着吧,明日一早,发丧。”

    这丧事拖得太久了,即便有医官的药,可人死以后,讲究入土为安。

    沈老夫人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再平白受这身后事的折磨呢。

    沈明成尸身重新入殓,沈稚捂着棣哥儿的眼睛,没让他看这一幕。

    沈明成死了太久,尽管遗容已是整理过的,可依稀已经辨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沈稚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她喉间好似被一双手捏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已经过去两月,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的接受这一切。

    可当她再看见沈明成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没她想的那么容易。

    不远处沈云瀚正低声与高氏说着话。

    高氏的肚子比他离开时大了许多。

    沈稚让棣哥儿留在原地,跟沈老夫人待在原地,然后自己抬脚朝沈云瀚走去。

    高氏瞧见沈稚过来,便轻声对沈云瀚道:“大姐过来了。”

    沈云瀚这才转过身。

    两个月的风吹日晒,他倒更像沈明成了。

    “大姐。”他垂下眸,轻声唤道。

    “路上辛苦了。”沈稚道。

    “不辛苦。”沈云瀚摇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沈稚淡淡扬了扬唇,苍白地笑了一下:“侯爷……”

    “北境战事吃紧,我们一入境内便受到蛮人偷袭。”沈云瀚至今不敢去想那一幕。

    蛮人生的比高大威猛,下手极狠,随他一道去的护院里有好几个都死在了蛮人手中。

    若非是有江羡在,他只怕是刚入北境便要交代在那儿了。

    他虽是出身将门,可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的尸体,鲜血从刚死还温热着的身体里流出来,汇聚成一条小溪,鲜血的味道又腥又呛。

    而沈稚在听到他们被偷袭时,心中便是一紧,还没来得及开口,高氏便急道:

    “那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

    沈云瀚轻轻摇摇头,道:“姐夫神勇,那些蛮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刚入北境便遇到了偷袭,那么北边的情况只怕是更危险。

    沈稚压下心头担忧,继续问:“后来呢?”

    “后来便是到了军营。”说到这里时,沈云瀚的眸色微微黯淡,“军营兵马不够,那些蛮人又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骑兵尤为精锐,军营里到处都是伤兵。我没在军营多待,只歇了一日便带着父亲回来了,临走时,也没见上姐夫一面。”

    江羡自到了北境军营,便忙得不见人了。

    即便临走前沈云瀚去他帐前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他。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沈稚稍稍松了一口气,道:“你去歇着吧。”

    高氏在一旁急的想说话,却又不敢打断他们。

    此时听了沈稚的话,便忙拉着沈云瀚下去了。

    她始终还是担心丈夫受伤,怕他隐而不说。

    这一夜将军府来说,是个不眠夜。

    府里四下点满了白烛,小辈们都在灵堂守着。

    就连回去歇下不久的沈云瀚,夜里也来了灵堂。

    沈稚正跪在蒲团上,忽觉身侧一抹身影靠近。

    她扭头一看,正是沈云瀚。

    他重新梳整过了,头发已白色发带束着,着一身孝服,身形清隽。

    一旁的沈云沁等人都轻轻唤了他一声。

    “不是让你歇着吗?”沈稚道。

    “明日便要下葬了,总得过来陪一陪父亲。”沈云瀚笑了一下,道,“父亲自小便疼我,我总要送他最后一程。”

    沈稚一时静默无言,最后便也随他去了。

    棣哥儿年纪小,跪不住,沈稚早让冬青带着他去了沈老夫人那里歇着。

    此时灵堂上也只有他们姐弟几人。

    沈稚时不时的往面前火盆中投入纸钱,偶有外间的风吹进来,灵堂内虽有声响,却也不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