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为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账本。
许茂则踩着小碎步过来接下后转呈给赵祯。
卧槽!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宰辅们都懵逼了。
“十倍?”
吕夷简狐疑的问道:“可准了?”
贪污还能提前准备,就已经够骇人听闻了,而且还是以十倍的价格……
吕夷简想到了秦为之前说的那句话——这些人不死何为啊!
秦为笑道:“吕相,五倍、十倍的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难道他们贪污的少了,朝廷就不追究了?就任由这些人明目张胆的大发国难财?这可是误导朝政啊!”
这个太狠了吧!
你们就算想发笔财,可也要等朝廷正式下令投建再说吧?连陛下都还没点头,你们私下里就把这事儿给敲定了?
这是笃定了赵祯会同意改道啊!
谁给你们的信心,梁静茹吗?
秦为笑眯眯的道:“陛下,朝廷之事何时成了朝臣们私下议定了,您知道臣去捉拿刘大宝时,他给微臣怎么说的吗?”
赵祯已经到了发飙的边缘了,脸上青红阵阵,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屈辱。
“讲!”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这话的。
秦为却目光淡然,冷道:“他说……他们自有办法说服陛下改道,实在不行,便等某日下雨,派人去黄河流段找个易决的口子挖上几下,等大雨到来,朝廷想不改道也得改!”
砰!
茶杯摔得粉碎。
赵祯腾地站起身,双手撑着龙案,还有些略带青涩的脸上满是怒容,俯身冲着殿内群臣嘶吼着。
“欺人太甚!他们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宰辅们被这声怒吼吓得不清,赶忙跪下,“陛下息怒,臣有罪!”
“臣等有罪!”
为了贪污,这些朝臣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他们不仅想发国难财,还想制造国难来便与自己发财,这种人不该死吗?
这下谁也不敢再提改道的事情了,恐怕连赵祯自己都没想到,一次小小的提议,竟炸出了这么多的朝廷蛀虫。
屈辱啊!
这才是真的欺负皇帝年轻。
竟然能想到这种办法来敛财,而作为皇帝的赵祯,先前还美滋滋地想着黄河改道后,要称称辽皇耶律隆绪的斤两。
称个屁!
被手下的臣子如此蒙蔽欺骗,若真让他们得逞了,他还有何颜面去见老赵家的列祖列宗。
丢脸吗?
还不够……我来让你再多丢些!
秦为昂首看着众臣,高声道:“臣本以为这就算了,谁知道一看账册,才知道这些年朝廷每年赈灾,不管是什么样的灾情,都会有人上下其手,朝中大批官员皆有牵扯,这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什么人?
这个无需问。
能左右朝廷决策,还能提前准备好贪污所用的材料,那必定不只是一人能办成的,恐怕没有绝对的数量,这些人不敢如此。
这是一次打击。
秦为继续道:“陛下,臣此番彻查贪腐人员名单时用的是自家仆从,碍于身份和权限,故而许多事情并不能一一证实,不过臣将那个刘大宝带来了,此刻正在宫门外,想必他能给诸位相公说的清楚。”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还不够!小爷非得让你们好好看看,这‘盛世’之下的大宋,到底已经腐烂到了何种程度。
此刻秦为忽然有些理解,当年朱大帝为何要重设检校了。
就这种情况,不用雷霆手段镇压,根本压不住啊!
“带他进殿!”
赵祯咬着牙,恶狠狠的吐出几个字。
“陛下……”
张之白却在此刻站了出来。
他最冷静,虽然愤怒,但也知此事牵扯之大,一个改道就让满殿君臣颜面扫地,若那刘大宝再说出些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咱们这些人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朝廷的颜面重要啊!
赵祯却依旧愤怒着,俯身看向张之白,“张卿,大宋的脸面已经让人踩烂了,若再不肃清这朝堂,那才是真的不要脸了啊!”
小皇帝连不要脸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这是要杀伐决断的节奏啊!
“臣惶恐!”
张之白不敢再劝了,事情发展到现在,不解决也不行了。
至于脸面……还是先解决了事情,再考虑脸面的问题吧。
“陛下,刘大宝带到。”
不多时,两个魁梧的亲事官押着哆哆嗦嗦的刘大宝进来。
这货恐怕一辈子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进一次皇宫,也算是祖坟冒烟了。
“朕问你,参与改道贪腐之官员都有哪些?”
赵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趋于平静,但有些颤抖的语调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工部主事、吴有林……户部主事、霍三友……河渠司副承旨、陈跃江……”
刘大宝一脸说出了十多个名字,账本上都有记载,贪腐、贿赂、倒卖公家财物、高价回扣……清清楚楚。
“告诉陛下,前年真定府旱灾,你们是如何上下其手的?”
秦为淡淡的看了眼他。
刘大宝想起来之前秦为的那句话‘老实交代,你的家人能活,否则,朝廷震怒满门抄斩!’
他不敢停顿,赶忙道:“启禀陛下,大旱之前小人曾在户部主事霍友三的帮助下,提前在汴梁周边十三县低价购置了良田万亩……枢密院兵房李昌林利用职务之便,调拨了两千厢军帮小人秋收,再以高价卖往受灾地区……后朝廷募粮赈灾,三司官吏井源以市价三倍价格从小人手中回购粮食两万石,其中差价被各家均分。”
狠人啊!
户部批地,枢密院兵房出人,三司出钱回购……再有刘大宝这个商人在外面疯狂敛财,然后各家拿钱。
这他妈的是流水线作业啊!
宰辅们都惊呆了,他们知道朝中贪腐者不少,但历朝历代哪家没有几个贪污的官员,只要不太过分,宰辅们也大多睁只眼、闭只眼了。
下面人太多,总要留几个做事儿的。
尤其是大宋不杀士大夫,这些官员简直得了免死金牌一样,上下其手无所不用其极!
反正被抓住了最多也就是流放,倒时带上这些年积攒的黑钱,到哪儿都能做个富家翁,怕什么。
就算被抄了家,只要他们不互相攀咬,朝中总能留下几个同党的火种。
有这些人在,哪怕是流放他们也会尽量让自己过得轻松些。
这就是结党的好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有一人没被揪出来,这些人就能无止境的循环。
秦为此刻很想问问这些殿上君臣——脸疼吗?爽吗?
赵祯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嘶声道:“拿了去!拿了去!”
那些畜生啊!
朕宵衣旰食的为了大宋而努力,可这些畜生竟然敢这般腐蚀大宋的根基,他们比蛀虫还要可恨,简直就是跗骨之蛆!
张之白干咳一声,说道:“陛下,一面之词不能采用,此事还是查吧。”
这话很是稳重,但秦为却问道:“张相可要证据吗?”
张之白先是被王臻吓得险些心肌梗塞,此刻再被秦为讥讽,就忍不住反问道:“你有吗?”
秦为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小册子,说道:“这是下官近日来查到的朝中贪腐的人员名单,陛下可以当即命皇城司彻查,若有一个出入,微臣甘愿禁足,此生不出家门!”
又要赌咒吗?
上次是此生不如朝堂,掀翻了张士逊。
这次是此生不出家门,这是想再把张之白也弄下去么?
这就是活生生的打脸!
你张之白不说要调查吗?
来,哥把证据、名单、数额都给你,你去查!
其实许多事都不是难事,只要认真查上几次,所有的污垢都能水落石出。
可宰辅们却习惯了循规蹈矩,按照章程办事,浑身上下弥漫出来的腐臭味能熏死人。
他们口口声声喊着要以大局为重。
可大局就是为了让那些贪腐的蛀虫逍遥法外么?
秦为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说道:“若是没有证据,秦某再大的胆子也不会闯入别人的家中,自古国家有了大工程……那就都是一块肥肉,不但坑了天下无数百姓,也肥了无数官吏商人!”
张之白就是黄河改道最坚定的赞同者,现在这话一出来,他就是一个哆嗦。
老夫可没贪腐啊!
若此事不能彻查清楚,少不得连老夫都要被牵扯进去,到时候……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事也是事了。
张之白严肃的拱手道:“陛下,臣想看一下那本账册。”
赵祯点点头,让许茂则把刘大宝家中搜出来的那本黑账递给了张之白。
他接过账册,只是翻看了几下,他就看出了日期的分野。
他是有名的文学大家,这大宋朝堂上的历代宰辅,大多都是在文坛有一定地位的,连秦为都有自己的拥趸者。
所以张之白一眼就能辨别出这账册的真假。
最早的起码得在十多年前,最晚的墨痕很新,大抵就在最近几天。
那些不同的官职人名,还有来往事项和行贿数额一一翻过,他面色惨白。
“这定然不是真的!”
张之白有些颤抖着丢掉了手中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