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忽的反应过来。
差点儿忘了还有京观这档子事儿……
他皱着眉头道:“足足五千多具尸骸,那该是多大的一个京观啊,太血腥了……”
秦为却满不在乎的道:“陛下,那些异族都是畏威不畏德,说白了,这群人就是记打不记吃……你对他再好都没有,只有一下子把他们打疼了、打服了、打改了!他们才会害怕……再有就是京观……交趾人和西南的那些部族都会老实些。”
这人把杀戮和京观说的和吃饭喝水般的自在。
他到底是文官,还是魔鬼?
让赵祯不禁有些头痛,虽然铸京观是件很爽快的事情,他也很赞成秦为说的‘畏威不畏德’,但他是皇帝,要仁慈为主、安慰为次。
杀戮虽有效,然却不能公开赞同。
这是大宋对外的基调,不可轻易更改。
秦为看了张之白一眼,眼神很轻松的一跃而过。
老张,你可没完成承诺啊!
张之白这边更是有苦难言,他也不明白陛下为何会驳了他的脸面,难道是最近太后和陛下之间又有嫌隙了?
一个想不通,人就会下意识联想。
然后越想越歪……
赵祯这边却很是自然,笑着说道:“你此行立功了,赏赐稍后就到。”
顿时秦为的眼睛放光。
若不是那么多朝臣在看着,他差点想问你要赏赐个啥?
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赵祯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这人还真是不知道藏掖自己的情绪……纵观朝廷那么多臣子,哪个像你一样,一听到赏赐就迫不及待的。
大家至少表面上要婉拒一下,做个姿态。
不过也就是秦为的这个性格,让赵祯对他很是放心。
在他看来,如此喜形于色的人,才是最存粹的,不像那些老臣,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边秦为刚回到家,没多久许茂则就来了。
一进门就仰头昂首的,骚包的不行。
“……特封平阳县公,食邑五百户,实封两百户……”
公爵!
之前秦为的爵位只是县侯。
虽也不错了,但这年头的爵位含金量太低,一个县侯而已,在遍地都是公爵的汴梁城里,县侯的确不算什么。
这都排不上号。
以往赵允让没少因为这事儿揶揄他,说他这个县侯若是仍在大街上,连个六品官儿都不鸟他。
现在不同了……
县侯到县公,虽然只升了一级,但这一级之间却是有着天大的差别。
秦为现在的封地是汴梁城外东五十里的平阳县。
若他只是个县侯,就算到了封地,也没人鸟他,当地县令最多也就客气几句,然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但若是他此刻再去,平阳县从上到下包括县令,都要听命行事。
这就是区别!
老子也是权贵了,正儿八经的有实封的权贵!
秦为心中得意,但面色不显,抱怨道:“陛下也忒抠门了些,竟然只实封两百户,这一户朝中才给二十五文钱,一共也才五贯钱……现如今物价飞涨,秦记一斛烈酒都要十八贯了……”
他摇头叹息,一副嫌弃的模样。
许茂则不禁气的牙痒痒,没好气的冷笑道:“你去打听打听,那些封爵的啥时候才有的实封。别不知足,以后的路长着呢。”
秦为这才开始得意,笑道:“老许,那以后某出门是不是能显摆了?”
许茂则看了眼周围后,随意的坐下,翘着二郎腿道:“汴梁城中多权贵,县公虽说也不错,但你想要显摆的那些人大多比你爵位高的多,所以死了这条心吧。”
显摆也是要看对手的。
秦为自然不屑于和那些平头百姓去显摆,但他想要显摆的这些人……大抵就是赵允让、赵元俨这一类的。
……人家动辄郡王、亲王……
“某有军功,他们有个屁!”
秦为觉得很不平,就说道:“封爵最好还是一代过,什么二代、三代的,有些甚至都能传到四五代去……越传越是祸害。”
“你这话说出去,那些权贵能活活把你撕成碎片。”
许茂则摇头笑笑,这种话也就他敢说,问题是人家还真就不是靠荫官封爵的,自然有这个底气。
“秦为呢?”
王臻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愤怒。
他一下朝就过来了,刚才在朝上有些话没法说,本想出了宫门后再好好收拾一下这小子。
奈何秦为是骑马他是坐轿,速度上差了不止一点儿。
秦为自知躲不过了,只好笑道:“王公,某在这。”
许茂则自然是知道细情的,眼中露出幸灾乐祸之色,说道:“某走了,对了,下次有卤豆干儿给某留些。”
“好说好说,赶明儿让春杏专门给你做一锅,晚些时候给你送到宫偏门儿,你让人来拿就是。”
“嘿,谢了!”
许茂则笑眯眯的走了,临出门时遇到了满脸黑线的王臻。
他本来还想客气两句,问题是王臻压根儿就不鸟他。
刚送走了陈忠珩,秦为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嘶!
秦为倒吸了口冷气。
“老夫打死你这个不知规矩的蠢货,竟然回京不去禀告,你想干啥?啊?觉得自己得了点儿功劳,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
“某没有……”
秦为捂着头还在嘴硬。
“某就是太疲乏了,连日赶路太累了……”
“放屁!”
王臻的耳光抽得那叫一个响亮。
“你就是累死,也要先进宫禀报一声,这是规矩!”
外面许茂则刚走出大门,就听道里面的惨叫,不禁哈哈大笑。
然后他幸灾乐祸的站在门外,环抱着双手,得意道:“该!以为陛下就这么轻易放过你了?哈哈哈哈!”
他一路回去禀告。
赵祯当即心情愉悦了不少,笑着道:“朕让人去传话,说王臻辛苦了,给了他半日的假……顺带让人不经意间把秦为昨日中午归来却没陛见的消息放给他,果然……朕的心情大好啊!”
皇帝也有一颗腹黑的心。
赵祯笑得很开心,仿佛又回到了未亲政的少年时光。
“走,去后面看看朕的乖囡囡……”
心情一好,他就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
这是当爹的通病,赵祯不是女儿奴,但看到女儿那肉嘟嘟的小脸蛋儿,也忍不住心神激荡。
郭皇后也早就等在宫里了。
赵祯过来后就抱着女儿转了一圈,然后夫妻二人说了些体己话。
只是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了后宫嫔妃的身上。
郭皇后小嘴叭叭的,将一众妃嫔数落了个遍,总之就是嫌这嫌那的。
赵祯顿时不厌其烦,找了个借口就溜走了。
独自一人在花园里转转,看看那些红绿花朵,然后酝酿些情绪,写几幅字。
“写字要有精神!”
凉亭里,笔墨纸砚端放整齐,赵祯手拿毛笔从容落下,许茂则在边研磨。
赵祯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心中所想皆是文字的蕴意,或喜或悲,把这些蕴意倾注于笔端,下笔才有神……”
多年的苦练,赵祯的飞白体已经体现出韵味来了。
二十岁的年纪能把飞白体写成这样,纵观大宋文坛能做到如此的年轻人也实属不多。
不过这话若是让秦为听到了,他多半会不屑一顾。
写字就是随心而为,只要写的工整,能让人一眼看出意思,然后不至于被人吐槽写得难看,这就行了。
至于什么蕴意,那是吃饱撑的没事儿干。
写字能把耶律隆绪写死吗?
不过听说辽皇耶律隆绪也是一个书法爱好者,造诣不俗。
赵祯写好一幅字,自顾欣赏着,喃喃道:“年关时,辽皇耶律隆绪曾给朕写过一封亲笔信,朕观他笔锋却多有不足之力,看来这位辽皇兄怕是时日无多了……”
宋辽曾在澶渊之盟时缔结兄弟之好,两国皇帝更是以兄弟相称。
若是按照这个辈分来算,五十岁多的耶律隆绪和二十岁的赵祯自然就要以兄弟相称……等后来那位侄皇帝登记,赵祯的辈分又能拔高一层。
许茂则自然清楚陛下这是在炫耀,自己还年轻,可辽皇却已经老了。
他赔笑一声,恭维道:“陛下生龙活虎,笔下自然锋芒锐利……辽皇垂垂老矣,明年能不能拿得起笔,都悬了……”
是啊!
耶律隆绪还能活到明年吗?
若是他死了,谁又会是新的辽皇……大宋可能趁此机会一举超越辽国?
对此,他有信心!
赵祯心中愉悦,等在御花园里溜达了半晌,准备回去时,却看了一些光。
那些女人不知从哪儿得知了陛下在御花园,所以全都出来了。
那一双双美眸里仿佛蕴含着绿光……看向赵祯的目光中蕴含着饿狼般的绿光,以及坚定的欲望。
今日不会再让你逃脱了。
这年头狼多肉少,尤其是还有郭皇后那位在边上把着,能得陛下一次临幸更不容易。
这次好不容易遇上了,说什么也要陛下留着龙种再走!
“陛下……”
许茂则早已不是男人,却仍旧从这些目光中感受了一股能吃人的凶险。
救命啊!
赵祯不禁双股战栗,飞也似的逃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