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庞气咻咻的去找到了王臻。
可王臻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自然是帮亲不帮理。
结果两人话不投机吵了一架。
他又不忿的去找到了王尧臣,毕竟王尧臣现在还兼着三司使,枢密院若是要掏钱,那就绕不过三司。
王尧臣最近忙的四脚朝天,好不容易得了两天休假,正在家里挺尸,听到他来了,就穿着内衣出来相迎。
“多说如今这大宋王相才是真正的实权宰辅,老夫今日可是来要钱的。”
一听要钱这两个字王尧臣险些直接命管家撵人了。
等坐下后,庞籍把之前和秦为见面过程说了,“那可是宝贝啊!一旦大宋拥有这种武器,老夫敢说……五十年内,将无任何外邦再敢觊觎大宋!”
老庞越想越气,拍了拍桌子。
“可那年轻人却是钻到钱眼子里去了……而且一张口就是二十万,老夫就是把枢密院的人论斤卖了,也不一定能凑够一半儿!反正此事已然如此,王相,你的出面调停一下,否则这笔钱老夫可就赖上三司了。”
不是庞籍不肯给钱,而是现在的大宋就是个浑身窟窿眼的半残废,有点钱都从这些窟窿眼里漏掉了,还不够。
王尧臣先是一怔,然后笑道:“庞相稍安,此事却是你误会了。”
庞籍怒道:“老夫误会了什么?老夫都说了不会给他钱……”
王尧臣满脸黑线的道:“你换个思路想想,枢密院要配方是公事,可那炼钢厂却是人家私人建造的,从里到外都是人家自己的钱。”
多年来的相处,王尧臣对秦为还算是了解的。
王臻护犊子,但他却多了几分冷静。
“国比家大,他也不例外!”
庞籍说的斩钉截铁,可王尧臣却苦笑道:“你若是强要,想来那小子也不会不给,毕竟这东西私人拥有犯忌讳,可若真的不给钱就拿了,这小子铁定会关掉炼钢厂,然后任由你们枢密院去折腾,反正他是不会再管了。”
庞籍微楞,“为何?”
他觉得此事就算王臻不同意,但王尧臣也该和他站在一队,毕竟这笔钱是要三司来拿的,你王尧臣有钱吗?
合着我老庞为朝廷省钱省错了?
王尧臣却摇摇头沉声道:“规矩!”
“规矩?”
“对!”
王尧臣解释道:“先不说秦为弄了那炼钢厂花费之大,单说他的秘方……此等国之利器岂会是随意就能发明出来的?他没说辛苦,是因为这事儿本就是他私人弄得,可咱们却不能理所当然,那些配发想来也是秦为没日没夜研究出来的,可到头来被人摘了果子,你若是他,可会愿意?”
历来的研究发明,除了要有一群专业的人才外,还要有足够的条件支撑。
天知道秦为弄出这些东西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若朝廷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拿走了他的劳动成果,那今后他还会再研究吗?
这些年秦为弄出了多少好东西。
若就这么被抢了,他还愿意继续研究吗?
……
相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自私自利的大宋官员。
庞籍也算得上是一个正人君子了。
所以他思虑了很久后,很尴尬的再次出现在了秦家。
秦为笑的很是和气,仿佛之前的那些踟蹰只是个幻觉。
庞籍惭愧的道:“先前狭隘的却是老夫,一味感情用事……”
“您多虑了,只是些小误会而已,那个……老孙啊!”
“郎君。”
孙好民悄然出现了。
秦为大手一挥,说道:“拿纸笔来。”
庞籍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
稍后纸笔送来,秦为亲自磨墨,淡淡的道:“西南之行某与庞公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庞公应知秦某并非小气之人,这笔钱秦某可以不要,但日后秦家炼钢厂该何去何从?”
“朝廷可以派人,将那里归为国有,那些工匠都可封赏。”
庞籍毫不犹豫的开出了条件。
秦为却摇摇头,一边写,一边道:“还不够!那些工匠本就是秦家的人,秦某给的工钱说出来庞公可能不信,两百贯!这还只是基本保障……这期间他们谁若研制出了更好的配方,赏金上千贯!”
“这么多?”
饶是庞籍位极人臣,但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千贯。
可秦家一个工匠每年就能比宰辅挣得还多,他们除了地位不如宰辅,生活条件可要比朝廷大多官员好上太多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秦为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庞籍恍然叹了口气,“是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不是有足够的好处,他们肯定不会上心研究。”
秦为这才点点头,仰头叹了口气,“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那些工匠被朝廷收纳,可他们最后能得个什么职位?做多一个工部主事这就顶天了吧?就这还得是祖坟上冒了好大一阵青烟,否则他们这辈子都只是一个小吏而已。”
庞籍脸色一红没有说话。
几个工匠而已,就算是皇家匠人顶多也就是八品。
工部主事?
你怕是没睡醒吧。
虽然在座的两人都看不上这个小小的五品官,但就是这么一个职位,大宋能有幸得之人,凤毛麟角。
庞籍顿时明白了秦为的意思,苦笑道:“的确,就是皇家工匠每年薪俸也不过两百贯,就算偶有贵人赏赐,也绝对比不上秦家给的待遇。”
没了优渥的待遇,却多了一个名义上是官职,实际上是束缚的禁锢。
谁还会主动研究?
光让驴拉磨,不让驴吃草。
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干啊!
秦为说着把笔递过去,很是诚恳的道:“庞公,交换的契书某已经写好了,您随便写个数目,一文钱秦某也没意见……”
“这……”
秦为主动给秘方,这是庞籍没有想到的,一时间竟不知说何是好。
怎一个尴尬了得。
秦为却笑着道:“无妨,这秘方本就也要献给朝廷的,您只管写,只要秦某在一天,就会管炼钢厂一天。”
有了秦为的保证,庞籍下意识的接过毛笔,没有丝毫犹豫,就写出了先前和王尧臣商议的最高价格。
王尧臣当时说过要争取折半。
可秦为忽然主动上交,倒是弄得庞籍自觉脸上没光,好像自己是个强取豪夺的恶霸。
他尴尬的不行,自然也救不再好意思坑人家了,提笔在上面写了个‘十五万’。
才写完他就后悔了,但依旧是端着脸道;“如此甚好。”
可他却把肠子悔青了。
老夫上了这小子的大当了!
这小子不动声色的就把老夫架在了高处,上下不能……果然是小狐狸啊!
秦为赶紧收好契约,笑着赞道:“庞公不知道,炼钢厂的那些工人们辛苦啊,每天都要干到五个时辰以上……有了这笔钱之后,他们的日子会好过些,想来在做炼钢时也会念着您的好,此后自然有福泽回报。”
庞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王尧臣得知后只能翻白眼表示无奈,可并未反对。
王尧臣那么好说话?
这是对秦为看重,所以故意想给他谋些福利吧?
……
“经过西南这一役,庞籍的枢密使算是坐稳了。”
“可就是不知陛下准备让谁来做这个三司使……”
朝堂再次变化,不过这种变化每几年就会来一次,习惯就好。
只是人员变动要注意一下,若是对头上位,那就得做好应对。若是盟友的话,那也能提早做出判断。
秦为坐观风云,却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张相?稀客。”
张之白的到来让秦为差点破功,幸而这厮脸皮厚,所以一番寒暄下来后,成功的稳住了情绪。
面对这些老家伙们时,必须要镇定,一旦有丝毫分神或是被忽悠,那后果会很惨。
张之白看似漫不经心的寒暄着,突然问道:“你对三司使之事如何看?”
这就是坑!
秦为看了张之白一眼,说道:“某官职低微,此等大事自然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别想坑我!
三司使虽无宰相之名,也算是宰相之列,这种大事儿岂是他一个小小承旨能左右的。
张之白笑了笑,唏嘘道:“官职低微,可此事却关联大宋的未来……”
他见沈安依旧没有动静,满是褶皱脸上颤动了一下,叹道:“三司掌管天下钱粮,这个位置很是特殊,所以……”
秦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道:“此事陛下和太后自有决断。”
“太后最近身体愈差了……”
作为宰辅,张之白对太后的身体状况最有发言权。
虽然刘娥名义上只是太后,但大宋许多权利其实还在她手里。
所以她的精力和身体情况,在纷杂的政事面前几乎难以遁形。
“太后许多时候都不喜欢说话,这不是她的性子变了,而是……”
虚弱!
秦为知道张之白不敢拿这等事来哄骗自己,不禁黯然。
于他而言,大宋的现状仍旧不容乐观,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一个手段强硬且能压得住场的人来指挥。
赵祯还不行,他手段不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