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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锋慢了一步从花厅那里过来的,还没轮到他开口,就看见寒露妹妹那有些不大妥当的行为,也来不及多想,急匆匆走过来慌忙把寒露的袖子拉下来,遮住她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后挡,尴尬地同六叔解释,“她、她还小,不太懂这个,六叔别生她的气,我这就说她!”
苏寒露不解地看向江锋,“大表哥你弄我袖子干什么,我怎么了,为什么要说我?”
江锦亦完全没料到寒露的动作,从她撩袖子的时候就吓呆了,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有点紧张的挽住寒露的手臂,根本不敢抬头看六叔的脸色,拉着她就道,“我们先进去,我娘里头等着咱们呢!”
苏寒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被江锦扯着走,不可思议地看向江锋。
江锋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给她挤出一个十分艰难的笑容,然后就不敢看她了。
江意行始终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苏寒露直到进了花厅,才想起拉着自己猛往里走的江锦,茫然问她,“我……”
江锦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吓人,胡乱道,“没事没事,六叔原来在这里,香橼那丫头怎么也不说清楚!”
苏寒露“哦”了一声,跟着她往里走,不再言语了。
倒是江锦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大。
都怪大弟弟,好端端的那么紧张做什么,不就是露个胳膊,她和六叔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
江锦挽着她道,“快点,咱们肯定来晚了,六叔和大弟弟都要走了咱们才来,咱们早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花厅外头,江锋汗颜道,“六叔,咱们走吧?”
江意行“嗯”了一声,转身往出走,走了两步,停下来对江锋道,“你先去我院子找香橼要个治跌打损伤的药膏,让她给寒露送去。”
他的确没想到她的手竟然被他捏得受了伤,毕竟她当时眼都没眨一下,更不曾面露痛色。
江锋刚应下,江意行就想起上次江锋自作主张给寒露取药的事情。
他瞥了一眼这个江锋,改了主意,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算了,你先去我的外书房背书,我回去取一本书,正好回去取药。”
“六叔,我去吧!”江锋还想争取一下,这样的话,给寒露送药的时候还能和她说两句话。
江意行不留情面打发了江锋,看着他的确往外院方向走去,然后自己回盘石院,寻能用的外伤药。
找到之前康王赐给他的一个效果很好的药,江意行却有些迟疑,是该让人把要送去双桐居,还是他亲自去给她——
就算不用他这个长辈说个“抱歉”之类,至少也要有个态度。
只是,这个苏寒露,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
江意行踟蹰了一回,还是摇头往朝霞院去了。
因昨夜之事,今日世子夫人特意让人叮嘱过,要留苏寒露一起在朝霞院陪着她用早膳。
既是安抚寒露,也是安定人心。
江意行来时,这里才把饭菜撤走,苏寒露、江锦和崔明珠崔宝珠都在。
大家彼此行过礼,汪婉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本来也要打发人去寻你或者你大哥问一问,昨日那边商量得怎么样了?
我想着到底福禧堂那边是长辈,不如我带着寒露往那里走一趟,彼此说开就好了。毕竟只是孩子们斗嘴的小事。只是这事情到底如何,还得问一问你们。”
江意行道,“大嫂说得极是,”他目光扫了一眼端坐不动的苏寒露,“寒露是什么想法?”
苏寒露做足了闺秀的娴静模样,笑道,“但凭长辈差遣。”
很正常的一句话。
她的表情也很正常。
偏偏不知道怎么会事,江意行听出了她口气里的阴阳怪气和指桑骂槐。
他顿了顿,收回目光,对大嫂道,“大嫂身份不同,去了反倒不美。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三妹的确做得不妥当,但大嫂说得很是,寒露要亲自往福禧堂走一趟。
去了那里未必要做什么说什么,就当是寻常初一十五时去那边请安。至于其他,请安毕便走,见不见三妹都没关系。至少大面上,咱们没有错处。”
苏寒露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就这样看着江意行的侧脸。
她漫不经心地想:这么在意对错,若是日后,你自己犯了错,犯了无可饶恕的大错,你该怎么办呢。
汪婉担心地看向寒露,“你想去吗?若是想去,让锦姐儿陪着你?若是不想去,大可以不去,有什么,我替你担着。”
苏寒露站起来,盈盈一拜,笑道,“夫人莫要替我忧心,不过是去给福禧堂请安,这是应该的。”
江锦忙道,“我陪你一起!”
崔明珠亦道,“劳烦舅母帮我看着宝珠,我也陪着寒露一起,去那边请安。”
苏寒露对她两甜甜一笑,“好啊,我们一起!”
汪婉见她们这样要好,开心地不得了,命自己身边的吕嬷嬷陪着,好生护送这几个孩子往那面去。
崔明珠陪着寒露与江锦出了朝霞院,趁着江锦吩咐七巧回去双桐居取东西,她有些话要和寒露悄悄说。
昨晚三姨大闹双桐居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可她身份特殊,不好自己开口,除非像是六舅舅来问,她才能说出声。
她拉着寒露的手,小声道,“你是知道我的,不是我昨夜不来陪你,实在是我若是也掺和进来,说不得三姨更要恼火咱们合伙欺负人呢。
她这样一闹,不说你,便是我在这国公府住着,也觉得很不好,事情闹大传回我家,怕是我与妹妹在这里亦要住不多久的。妹妹千万别恼了我。”
苏寒露笑道,“我当真你恼了你还能与你一起去福禧堂?姐姐的好意我都知道,若姐姐要清者自清,怎会陪着我去那边呢。我都懂得的。”
崔明珠知道她一贯聪明,不料寒露竟只用了“清者自清”这四个字,就一针见血说明她与妹妹在国公府的处境,不由她不抚着她的鬓发感慨,“若你生在我们这样的家里,说不得就要被送入宫里求前程了。”
这话委婉地表示了她的羡慕:苏寒露不是国公府正牌小姐,没有一身荣辱皆系于此,不必为这里一辈子卖命。
而江晓雨,永远不会有这样的自由。
苏寒露含笑听着,没有接话。
江锦给七巧叮嘱完了走过来,搂住寒露的肩膀笑道,“你们说什么好事儿呢,也说给我听听,叫我也乐一乐。”
江意行此时从屋里出来,他对寒露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苏寒露给江锦和崔明珠使了个放心的眼神,自自然然地跟着江意行走去旁边廊下,听他说什么鬼话。
江意行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她,“这是云南王上晋之物,治疗外伤十分有效。你早中晚,每隔两个时辰让你的丫鬟在你手臂那里抹一回,两日之后淤伤即可痊愈。”
苏寒露伸出手。
他把瓷瓶放在她手心。
苏寒露举着瓷瓶看了一回,打开盖子,用手在瓶口拂了一回,味道冲进她鼻中,有点像云南白药,但是更冲一些。
江意行看着她试药的手法,心中微动,“你能闻出什么?能辨别其中的药材?”
苏寒露盖上瓶口,“六爷说笑了。我又不是做药材生意的,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不过是闻一闻什么味道,若是难闻,我是决不会用的。”
江意行不悦,“用药是为了让你的伤好得更快,怎么能这般儿戏?还有,我是你六叔,不要乱使性子。就算这次让你主动先去福禧堂,也是为了你好。”
苏寒露“啧啧”两声,偏着头看他,似笑非笑道,“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好,谁知道呢。他年我若有了女儿,她在亲戚家被人这般欺负,我可不会为了她好就这般行事。”www..cc
江意行知道自己应该点到即可,但他对她向来抱有戒心,此时她明显有话不说清楚,他也只是思索了一瞬,便顺着她的话问道,“你会怎样做?”
所以,她会怎么做?
听音辨形,听声辨意。
听她所言,辨别她的为人处世。
苏寒露笑眯眯,“有人敢说我女儿不好,我就毒哑她的喉咙,有人敢用斜眼看人,我就戳瞎她的眼睛。有人敢对我女儿指指点点,我就剁碎她的爪子。有谁全家上下都欺负我的人,我,就灭他满门。”
江意行面无表情盯着她。
苏寒露瓶将那瓶塞子随意丢在地上,转瓶口向下,看着他,就这么将里边的药全都洒了出来,道,“别担心,我只是看不上你这种做了□□又想立牌坊的小人行径,不会真的灭你满门的。不过——”
江意行脸色微愠,“寒露!”
苏寒露用手勾住他的衣襟,把空了的小瓶子塞进去,轻轻抚平他胸膛的衣襟,轻声与他道,“不过,我原本是要打断江晓雨的一条腿的。看在国公爷识相的份上,这条腿先记着。”
但是,利息是要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