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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寒露听到江意行所说,顿时脸色大变,跺脚恼道,“大表哥真么这样!他答应了我不会说给你的!”
江意行不紧不慢道,“既然之前那副字给了你,就是你的。这副《千金裘》我是来看一看真伪,不会夺人所好。”
苏寒露偏一副不信的表情,扬着下巴道,“不给看。请回吧。”
江意行似乎早料到她的拒绝,神色不动,慨然叹道,“《千金裘》一帖最后一次现世是在一百二十四年前,大常建国之时,作为贡品,由成王献给圣祖。
然而历代内库贡品记录,均无此物。有人说此物早已毁在五王之乱时,也有人说此物从未进过圣祖内库,所谓成王进贡,不过是鱼目混珠,道听途说的结果。
还有一种说法——”
苏寒露打断他的科普,“这又怎么样,反正我知道我手里的这一副是真的。好歹我也是书香世家出身,不至于连这一点眼力都没有。你放心,这一幅字我要奇货可居,是绝不会给你看的,不止是你,谁来也不成。”
江意行大有与她推心置腹的架势,温声劝说,“我来之前打听过了,今日你拥有《千金裘》之事已经在府里传开,我能知道旁人也能知道。
你自来聪慧过人,不论这东西是真是假,放在你手里,是福是祸你难道不知?我已经让江锋闭嘴,锦姐儿那里也派人叮嘱过,但雁过留声,纸不包火,迟早会有国公府也扛不住的人来问。
退一万步说,府里长辈碍着名分不好开口,外面的人却不会这般客气。到时你如何应对?也似这般无理取闹?”
“所以你还是来逼我,还是来夺我?”
江意行心中念着《千金裘》,没有细想她这话的歧义,磊落答道,“从前我疑你身世,你对我心存不满,信不过我,这都是人之常情。但怀璧之罪,实在不是你这样的后宅弱女子能应付得了的。
你若信得过我,我先把这一副字带走,将收藏这字帖的名声按在我身上;待过了风头,再暗中还给你,不叫你受到半分牵连,可好?”
苏寒露听懂了他的好意,然而仍旧摇头,坚定不移道,“不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既然此物落在我手中,那就是与我有缘,我就该是它的主人。我既是它的主人,就不该将它抛弃。”
江意行道,“你怎知这缘分是福缘还是孽缘,若是孽缘,你又该如何?”
“孽缘?”
苏寒露念着这两个字,片刻之后摇头,轻声答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纵然孽缘亦不该放弃,不该离弃。”
江意行定定看着她。
苏寒露毫不退缩。
半晌,他方叹道,“寒露,你不该如此倔强。”
从前他隐约能感觉寒露的聪慧过人,或者因为她年少失怙,经历悲惨,又有近一年由西北入关的艰难辛苦,她身上有不同寻常的早熟。
然而在她念及李太白“与尔同消万古愁”,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所见所观所感,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种。
真实的她,……至少不是她在国公府里人人口中称赞喜欢的那个样子。
苏寒露语气强硬,江意行又被她带偏了谈话,两人不欢而散。
江意行走了没多久,江锋就悄悄来给她赔礼道歉。
这时候苏寒露无事一身轻,正在书房继续做账本。
她在他面前就比在江意行面前随意多了,她没有特意起来招呼,而是命石榴倒了茶,就叫他不要客气,随意坐着,“我这里忙死了,大表哥你说,我听着呢。”
江锋早在魂不守舍被六叔问出缘故时就懊恼不已。
好容易打听来六叔离开双桐居,他立刻来了,在石榴等人出去后,十分愧疚地要给她作揖赔礼道歉,“你要怪我就怪我,这事情的确是我说漏了嘴,叫六叔知道了!”
苏寒露忙上前扶他,佯作生气道,“大表哥你是要折我的寿吗?快起开,再要这样,我真的要恼了你,再不理你的。”
江锋哀叹连连,“六叔都同你说了什么?他有没有很生你的气?《千金裘》还在你这里么?”
“自然是在我这里的,你也猜出六叔向我索要那副字了?可我傻吗,这样的好东西肯定是不能给他的。这字我有大用处呢!”
江锋想的并不多,听她说得俏皮可爱,尽管担忧,却再没有让自己继续好奇,忍着没有往下问。
苏寒露见他忍得辛苦,抿唇一笑,主动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坐到窗下的椅子那里,亲自倒了一杯茶给他,“喝茶。”
江锋立刻忘记无干的事,脸色通红,脸耳朵都烧得厉害。
坐定后,他生怕寒露看出他的异状,强做镇定道,“多谢寒露妹妹的茶。”
“多谢寒露妹妹的茶!”
有人捏着嗓子学着江锋说话,从外头走进来,笑嘻嘻地窜到寒露与江锋中间,翘着兰花指又说了一遍,“多谢寒露妹妹的茶!噫嘻!多谢寒露妹妹的茶呢!”
“顽皮,”苏寒露笑着在江钟头上就给了一下,“当着我的面还敢这样顽皮?叫姐姐!”
“是,”江钟嬉笑着给她作揖,“好姐姐,也给我一杯茶呗!外头好晒好热,弟弟我都要化了!姐姐赏弟弟一杯茶可好?我也要我哥那种好茶!”
苏寒露用手指虚点了点他,重新取了新的杯子来,给江钟也斟了一杯,递给他问,“你怎么也来了,你们哥俩是算好了我很闲吗?都来我这里闲话。”
江钟跳蹲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对大红袍很没有兴趣,放下茶盅叽叽咕咕说道,“六叔说有事要出门,我一个人在外书房一点意思都没有,一抬头发现我哥不见了。我自然找人问了问我哥去哪里,然后就找到这里来了。哥你好端端的大白天来寒露姐姐这里做什么!”
江锋被弟弟问得面红耳赤,再忍不下去,直接喝斥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