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江意行看她恼怒，也知自己反应过激，于是沉着道，“你想做什么？”

    苏寒露不悦地甩袖，拦在门口，信口道，“她们都说大相国寺的后街那里什么都有……”

    “不行。”

    苏寒露还要说什么，外面传来石榴的声音，“姑娘，六爷院里的香橼姑娘来了，说是外面有人来寻六爷。”

    江意行看了眼苏寒露。

    苏寒露无趣地让开路，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门壁上，扬着下巴冷声冷气道，“行了，你是大人物，走吧走吧，不碍着你做大事。”

    江意行被她的阴阳怪气怼惯了，面无表情地掀开厚厚的门帘走了出去。

    苏寒露听着他的脚步远去，脸上轻浮挑衅的神色褪去，变得阴沉无比。

    石榴进来时，被姑娘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苏寒露靠在门背，心思却早已不在这里。

    石榴见状，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让人赶紧去把外头逛的葡萄寻回来。

    这时，屋里传来姑娘询问的声音，“石榴……你刚刚在这里听见了些什么话？”

    石榴立刻打发了说话的小丫头，进了屋里。

    苏寒露已经进了暖阁里，来来回回得走，眉头紧锁，像是有极大的烦恼似的。

    石榴在一旁站着，斟酌着答道，“姑娘与六爷在屋里说话时，其余人早已被遣去别处做事，方才只有奴婢与桑葚在外头守着。姑娘问六爷为何二奶奶送的年礼与明珠姑娘一样时，桑葚姑娘借故离开了。奴婢也退去廊下等着。”

    所有关键的话，她只零零星星听到一点。

    包括什么明年大月王和戎部之类。

    她心中既欢喜又感激，忍不住问道，“果然明年咱们西北能安定下来么？”

    苏寒露却反问她，“你信他？”

    石榴顿了顿，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不是？

    可当时分明六爷就是这个意思啊……

    就在她茫然乱猜时，葡萄终于从外头回来，用手帕包着好大一包零嘴跳上台阶走进屋里嬉笑道，“姑娘，我回来了！看看，这是什么！”

    苏寒露止住脚，从荷包中拿出一枚印章，重重印在她手心，冷声道，“你立刻出府，传我的命，所有人即刻照我以前吩咐的安顿好家小，随时待命，——胡杨那里让他不论如何想办法通知白刺，传讯出城，除夕将夜之前，除了庄子里的，其余所有人，必须全部进城。”

    “可杨大叔那边有人一直盯着怎么办？”

    “杀。”

    葡萄心头一凛，沉声应是，把那包还热着的零嘴丢给石榴，小跑着回自己屋里更换衣物准备出门。

    苏寒露转头去看石榴。

    石榴坚定地看着姑娘道，“姑娘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大家都知道盯着杨大叔的，并不是什么京畿卫的大人，而是康王的私兵。

    之所以这么久以来杨大叔都在城外，除了要稳住康王与六爷之外，还要养精蓄锐，为年初一与上元节做一切里应外合的准备。

    杨大叔可能还不知道姑娘的打算，石榴日日夜夜陪着姑娘，清楚地知道姑娘要在年初一做什么，在上元节做什么。

    但绝不是除夕夜。

    苏寒露牵起她的手，沉默了好久，才轻声道，“石榴，……若是狗皇帝忽然被他儿子弄死了，咱们的仇就都报不了了。所以我不是要救他，我是要日后亲手宰了他。你明白吗？”

    石榴眼圈慢慢红了起来。

    她不知道姑娘为什么忽然说这句话，但她知道姑娘一定有理由。

    当年她们全家从肃州城逃出来，半路就被戎族骑兵冲散，父母死于戎贼铁蹄下，她哥哥、甚至才两岁的弟弟全被戎贼砍了头，一个一个挂在沾满鲜血的马背上。

    她和妹妹、还有流民里所有的女子像牲口一样头手套着绳索，一步十鞭地被驱赶往边地。166小说

    一路上，她不知在路上被多少戎贼□□过。

    妹妹反抗时被戎贼一刀捅死了，她疯了想去救妹妹，戎贼大笑着把她拖在群贼中间……

    后来，是大小姐像战神一样降临，带着人杀光了那一队戎兵……

    当时她埋了妹妹之后，想也就这么一起死了，可大小姐说，让她先报了父母之仇再去死。

    大小姐后来还说，其实这世上除了报仇雪恨，还有一件事很重要，她当时很傻，问是什么，大小姐笑着说，想让她们的孩子们，还有孩子的孩子们，都能好好的活着。

    让所有人，都永远不再经受战乱离散之苦。

    让天下清明，太平。

    石榴看着大小姐，轻轻点头，泪水掉下来，“姑娘放心，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