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

    屋内灯如豆，庭外乌云压天，看不见一点星辰。

    苏寒露写完最后一纸令书，将它们折叠封入蜡丸，拓印冷却，一一收在贴身的荷包里。

    石榴在外面关好门窗，又进内室收拾明日姑娘会用到的东西。

    都忙完之后，即使还没有到每日熄灯的时辰，苏寒露也拆散了头发，梳洗更衣就寝。

    今日崔明珠笑她杞人忧天，未知明日事，烦替明日忧。

    苏寒露闭上眼，让自己慢慢入睡。

    这个人世间尽管不公、不平，但的确是有像崔明珠一样幸福的人，此生最大的烦恼是祖母的不慈与祖父的不爱。

    哪怕同一时间，有更多的人不说温饱，只怕连生死都无法体面保全。

    夜深如梦，再无旁事。

    第二日是大年三十。

    除夕。

    苏寒露很早便起来，认认真真梳头装扮。

    葡萄进进出出在堂屋布置早膳，又或者进内室与姑娘传话凑趣，——她才知道今晚姑娘要为她做寿。

    鬼知道她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姑娘说是今日，那就必须是今日。

    因此葡萄一上午都欢欢喜喜。

    趁着石榴服侍姑娘对镜编发，葡萄又一次钻进屋里，半跪在姑娘身侧笑嘻嘻地选了只簪子，压低声音道，“胡杨那边说那个书铺昨日关铺，大掌柜的回乡过年，留了三个守店。不过有一个今早寻相好的了，不知何时回来，另一个是个老实人，极好对付。他随时留意钟鼓楼动向，其余皆已就位，让大小姐放心。”

    苏寒露点了点头，将葡萄选好的那支簪子插进她自己的头发里。

    葡萄兴高采烈对着镜子照了照，跑出去找人炫耀去了。

    胡杨所在的店距离东西大街最中间的钟鼓楼最近，一旦宫中有变，康王事成，钟鼓楼必定先动人再起声。

    倘若一切都来不及，她们至少要留下撤离出城的时间。

    苏寒露用过早膳，把第二枚包裹着手令的蜡丸交给葡萄，让她传讯出去，让人前往兴庆坊，送手令去那座被烧的废宅里，白刺在那里。

    葡萄走后，她趁着下人收拾堂屋，走到院子里散步，——外面的天色比早晨起来时更阴沉。

    前几日就有钦天监那边的传言，年前年后会有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这给沉闷了许久的朝廷带来一丝可盼的喜气。

    苏寒露观了一阵天气，察觉今日不下，明日必定是要下雪。

    沉思片刻后，她让人去给盘石院送了一份不咸不淡的家常点心，话音落下，葡萄便已回转。

    苏寒露顺手将第三枚蜡丸放在她手中，牵着她的手笑道，“杨大叔他们临时住在马家铺子里。这一枚，你亲自去送。务必见到人，再回来。”

    葡萄心知这一事轻重，认真应是离去。

    整整一上午，苏寒露都没有闲暇休息，一道一道指令传下去，让所有人都站在应该的位置，但彼此都不知道其余人在做什么。

    葡萄传完所有的命令，赶在正午时分之前，回到她身边待命；石榴今日主要的事，是在姑娘出门后，算着时间，前往福禧堂寻找崔姑娘身边的芳芷，替姑娘传话给崔姑娘。

    胡杨紧盯钟鼓楼兵防异动，白刺随时传递康王私宅消息。

    杨大叔，今晚天黑之前，就该带着她定下的十个人，潜伏在朱雀门外的大道暗处等她到来。

    巳时三刻，盘石院那边遣了一名小丫鬟送了东西来双桐居。

    江意行送来的是一副白色挽联。

    这意思，是西花园已经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