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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光比早晨更暗了些,仿佛将有雨雪。
苏寒露很不喜欢京城这种阴湿重的天气,用了午膳,让石榴与葡萄两个一起把床上的被褥用汤婆子熨干燥些,她独自一人去了前头的书斋闲坐。
没多时,崔明珠也来了。
进门后她褪了披风,打发桑葚去煮茶,环视一周没瞧见别人,含笑与寒露道,“我是来晚了还是来早了?”
“来早了,”苏寒露上前与她见礼,笑着撒娇道,“是我床上湿哒哒的,不想睡,就早早来这里枯坐。幸好姐姐也来了。”
芳芷带着自家小姐的披风,招了屋内服侍的几个小丫鬟一同退了出去。
苏寒露看看芳芷似乎是守在外面的背影,再看看崔明珠,有些不安,“……怎么了?”
崔明珠牵着她的手坐下,想了一阵,才道,“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听一听罢。何姑姑珍藏着一个昆仑奴面具,有人认出是上元灯节那日,你曾经买过的模样。那个面具来历不明,那边的人怕是有些忌讳。”
苏寒露听了这些如雷轰顶,脸色瞬间煞白,神色惨淡,说不出一句话来。
“别怕,不是什么大事,”崔明珠见状,更不敢提钊表哥失踪的事,连连安抚她叹道,“想来上午那会儿三姑姑言行不悦,是因此疑心上了你。不过你放心,我来就是告诉你,那个眼尖话多的丫鬟已经被舅母打发去了别处当差,上元灯节花灯面具无数,便是一个模样的,没什么稀奇……”
苏寒露咬着唇,缓缓点着头,垂眸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心情复杂。
崔明珠怕她心情郁结,又说了好些别的杂事。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紧绷,直到门外传来芳芷行礼请安的声音,两人才蓦然抬头,惊讶地对视一眼,一同起身往门口走去。
进来的竟是江意行。
苏寒露多瞧了一眼他的袍底,倒是干净。
他手里握着不算厚的一卷大字,待她们两个行了礼,便把这一卷大字丢给寒露,“昨日的重新写。”
话毕,他熟稔地走到江锋的桌椅前,取了桌上一本书,坐在那里看了起来,大有亲自盯着苏寒露练字的意思。
苏寒露不想在崔明珠面前与他争辩,乖乖行了礼回了自己位子,把那些卷着的卷子铺开看——满页几乎都是鲜红淋漓的叉。
崔明珠怜惜地想要小声宽慰她,但看着那卷子被六舅舅批阅惨状,也不知从何宽慰起。
她完全不明白为何六舅舅这样严苛对待寒露,只能在旁边替寒露取纸研墨,小声指点被六舅舅圈出来的错处该如何修正。
过了会儿,芳芷与桑葚一前一后端茶捧点心进来。
芳芷走来苏姑娘与自家姑娘这边,桑葚是去六爷那里。
桑葚奉茶毕,低声禀道,“外头说是……送了人来,香橼姐姐说那妇人井下摔断的腿错位严重,问六爷何时回去瞧瞧。”
江意行不置可否。
听芳芷说妹妹宝珠睡醒了,明珠又多指点了寒露两个字,然后重新穿上披风,与六舅舅行礼道别,回了玉台馆。
书斋大厅内,桑葚离开后,就只剩下苏寒露与江意行两人。
苏寒露挺直脊背端坐着认真写字。
放在书桌上的热茶不知什么时候凉了。
桑葚再次进来,替两位主子换了新的茶,在江意行那边又说了些什么,然后再次轻声轻脚退了出去。
苏寒露盯着自己的字刻苦写着,心里等着他赶紧走。
但他不但不离开,反而放下书走来她这里看。
苏寒露眉头微蹙。
江意行走过来站在她书桌旁,不辨神色地看她写着依旧不堪的大字。
苏寒露心中发苦,手下的字越发难看。
这一页终于写完,她再不肯多写半个字,利索地搁了笔,端坐着低头揉自己的手腕,就是不去看他。
她心里有些浮躁,一时想着他怎么还不开口训斥她,一时不明白究竟他白白跑来书斋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又忍不住沉思刚刚他让桑葚说给她听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梁太师府井下的那个妇人早死了。
他难道想用这样蠢的方法打草惊蛇引蛇出洞?笑话!她真那么蠢会被钓鱼似的轻易钓出来,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兴许是思索太过入神,隐约间仿佛他说了一句“李小雪”,——她没有抵抗地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果真是江意行问她,“李小雪。”
苏寒露就这么侧着头仰视他,反应了好久,才回道,“你错了,……我姓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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