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弘治十二年始,由皇太子主持,亲自对马政的官员系统进行梳理,也重新政整治了全国的官牧马场。
在京师,他支持太仆寺卿梁储对行政机构进行改革,太仆寺统管全国官牧马场,包括养马、调度、输军等等各个流程,也不再分设各监,而以‘司’来进行条线管理。地方则设行太仆寺,直接向中央的太仆寺负责。
在地方,他则支持杨一清全面整顿陕西各处官牧马场。
春月草长,纵马于苑。迨冬草枯,则收饲之。至弘治十七年,
陕西马政在杨一清的治理下已经焕然一新,他自己上疏:臣遍历其地,酌定三等,开城、安宁为上苑,岁马可二万匹;广宁、万安为中苑,岁可八千匹;清平、黑水为下苑,岁可四千匹。
朱厚照还记得呢,弘治十二年时,陕西马场只有两千多匹马……
除此之外,苑马场也在增加,今年就在平凉府新建了一处安定苑,也是可以岁马两万匹的上苑。
数字的确是漂亮了一点,
其实历史上,杨一清就是署理陕西马政非常得力,永乐年间全国有96苑官牧马场,至明末时只余9苑……从陕西来看,永乐时设有24苑官牧马场,弘治时只余6苑,加上今年新增设的,7苑……
这么惨烈的数据背后,在弘治后期到正德初期,杨一清署理马政期间,马政的情况竟然大有改善。
不过,等杨一清离任后,仅十来年后的嘉靖年间,陕西马政的情况又都恢复原样。
当然,尽管官牧马场的情况大有改观,但马匹总量不足的总特点没有改变。
杨尚义的骑兵部队更是要那种可以战斗的精壮马匹。
不止如此,实际上骑兵部队看到的是一匹马,一旦战斗,后面得有三匹马跟着作为保障,
首先是战争中的马匹伤亡很大,
其次马所需的粮食也很多、而且很精,需要运输……基本上一匹精良战马的粮食,可以养活25个人。
所以不是把马养出来,就有厉害的骑兵部队的,它只是个必要条件。
人吃马嚼的,喂养出几十万大军真的也很难。
至今,杨尚义的骑兵不过四卫人马,共计两万两千人。
后人想象中的二十万或者三十万骑兵,不是国力鼎盛时期,根本就养不起。
但好在朱厚照也才十四岁,他还有时间。
这是不讲究政治,讲究实效的层面。
在政治层面,
杨一清这个人让朱厚照很纠结,因为杨一清可和刘大夏关系很好。
事实上,正儿八经的历史中,杨一清之所以能从南京那边的闲职忽然变成山西巡抚这样的封疆,就是得了刘大夏举荐。
杨一清后来升任三边总制,也是刘大夏举荐。
甚至于我们可以推测,为何杨一清能在陕西把马政干得那样出色?太仆寺归兵部统属,没有兵部尚书的支持,他能做得好事?
所以这两人的关系是互相欣赏的。
浙江的事,刘大夏已经开始动手了,这个时候忽然推荐杨一清,就让朱厚照很警觉。
乾清宫的暖阁里,
皇帝看他面色并不欢快,便问道:“可是杨一清所奏不好?陕西马政有他梳理,已然大有起色,太子为何还有苦恼的样子?”
朱厚照先按下心中对于他和刘大夏关系的疑虑,应着说:“儿臣是在烦恼,杨一清之后,是否还有如此得力的官员。”
现任三边总制官秦紘已经年迈不可堪用,所以刘大夏开始推荐由陕西巡抚杨一清升任三边总制官。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提了,杨一清也干得一直都非常好,按理来说,提拔当然是没问题。但五年没动过,其实也是太子在按着这个人。
借口就是,马政就需要他。
实际上太仆寺改革之后,效率大为提高,倒也不至于离了杨一清就不行了,
“杨一清之前说来京,到了么?”弘治皇帝问道。
萧敬在旁回答,“再有两日就该到达了。”
这是朱厚照想要见一见杨一清。
太子面见边关具有军事色彩的重要官员,其实不太好。但弘治皇帝是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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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太子如今的许多行为,皇帝已经不再多管了,而且他也没什么好管的,朱厚照不会故意的降智到给自己绣个龙袍穿一穿。
相反,他一直注意维护皇帝的皇权。
“到时候朕让他去东宫,太子也可以问他是否有干员推荐。”
朱厚照想了想,现在大约也只能如此了,于是抬手在奏疏上用朱笔披上‘已阅’两个字,这封奏疏就到此为止。
自弘治十六年后,他们父子俩每天都要花很长的时间在一起,而面对的工作对象就是奏疏。
如果皇帝身体不好时,他就不来了,由朱厚照一人在此。
即便两人在一起,所讨论的,也都是朱厚照挑出来的重大事件,就像三边总制官任命这种事。
放下一本,
再拿起一本,
这是户部尚书韩文所奏,
弘治十四年时,太子令户部清查建在京师附近的七处粮仓,让他这个太子比较欣慰的是,明代中期粮食仓储还保持了一个不错的状态。
因为北方缺粮,每年通过漕运南粮北运要有400万石粮食,京师里皇室、权贵的肚子都靠这个,所以除非是明末时期,其他时候官府对京仓还是很重视的,
也因为如此,这件事并未像马政一样掀起什么波澜。
但朱厚照并未就此停下,他开始令户部每年抽检两个省的粮食仓储情况。
从弘治十五年开始,先是山东和南直隶,十六年是陕西和四川,
弘治十七年,韩文上奏的是山西和湖广。
这是常例,原本用不着朱厚照和皇帝来讨论,但韩文在奏疏中还提及,要在山西大同府新建两个粮仓。
这也不是大事。
但忽然在大同开始储备粮食,其实就是表示太子开始为边关的战争做准备。
弘治皇帝掠过一眼,站起了身,在暖阁内转悠,“……旁得朕也不担心,朕还是那句老话,太子做事一向稳妥。但你不可谋划亲征前线之事。”
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作为父亲这么一讲,搞得儿子非得抗你的旨,否则就是一辈子不到军前了。
“父皇。”朱厚照跪了下来,正儿八经的请旨,“父皇的旨意,儿臣从来是遵守的。但这话儿臣想请父皇收回。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若是有那么一天,儿臣也是要上前线的。”
皇帝急了,“那怎么能行?旁得事朕都允你,包括在大同筹储粮食一事。但战场,你万不能去!”
“是就这次不能去?”
皇帝‘啧’了一声,给他一个白眼,“你这个当儿子的跟老子玩这个小心眼,就你机灵是吧?”
“父皇,”朱厚照上前开始来软化攻势,“那儿子答应你,在儿子娶妻生子之前,绝不谋划亲征之事。”
皇帝想了想,带着几分傲娇,“不行,你得再把他养到十六岁。”
“六月时,父皇还想要御驾亲征呢。”后面半句话,朱厚照是呢喃着说的,“儿子可才十四岁……”
“嘿。你这个小兔崽子。”皇帝作势轻轻拍了拍他脑袋,“故意拆我的台是不是?”
萧敬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傻笑,结果还得了皇帝一顿羊怒训斥,“你也敢笑话朕?”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萧敬往后退了两步。
弘治皇帝气鼓鼓的重新坐到龙椅上去,“你起来吧,跪着膝盖不疼啊?”
“父皇答应了儿臣,儿臣自然就起来了。否则有父皇的这道旨意,国家真到了危急时刻,儿臣想要到前线激励将士也不成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也可以变通的嘛!”皇帝有些无奈,拉长了声音。但他并非是不开心,其实是很满意的,
朱厚照这个姿态,暗含着一种意思,就是你皇帝老子的话,就是你不在了,只要撂下话来,日后我当了皇帝也还是要听的。
这就是良性的互动。
皇帝万分信任太子,太子则从不忤逆他的意思。
朱厚照一听他这么说,立时站了起来,“那儿子就照父皇说的,到时候做一番变通。”
弘治皇帝先是点头,而后立马觉得不对,什么叫变通,任何时候都可以变通的,所以他先前的话属于白讲。
“好啊,翅膀硬了,敢套你老子的话。”
皇帝作势要抄出鞋底干人。
朱厚照一惊,“父皇是金口,金口即开,不能反悔的!”
“什么不能反悔,话都叫你说去了。刚刚你还叫我反悔呢!”
看他真的把鞋给拖了下来,朱厚照哪里还傻乎乎站着,转头就向外熘了。
“唉哟,太子殿下小心点。”一旁的萧敬见他跑动起来,也是怕他摔了。
但是太子长大了,这几年还习一点拳脚,腿脚轻快的很,一熘烟就没影儿了。
看这样子,也明显不是第一次。
弘治皇帝也是宠他,宠得没边儿了。但其实他自己也很享受这样。
这会儿还笑呢,“算他跑得快。”
等到低头看看书桉的奏疏,还不忘再损一句,“活儿还没干完就熘。”
没办法,他只能自己提朱笔写了。
但想起来,太子像这样跑,也有几年时间了,那会儿还是个孩子,跑着跑着,个头都长这么高了。
两日后,杨一清顺利进京。
他这一环关乎着军事行动里最为重要的战马,不可谓不重要。
然而太子做的这些种种准备,在朝堂上是明着的,刘大夏等官员不可能不做任何表示,他是那种为了自己的正确而坚持到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