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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0章 形势突变
    不管这条斩首线划在哪里。

    浙江从布政使往下,竟然爆出这么离谱的桉子,这事儿就很难安静的结束。

    人头滚滚几乎是谁也改动不了的结局。

    其实在朱厚照的计划里,针对浙江的行动并不会这么早,只不过梅可甲在浙江行商,规模越发巨大,浙江本地的商人财主先按捺不住,继而向上反应,在朝廷里引发这样的动静。

    商人乱政,这四个字这些天一直在他的心头滴咕着。

    惩治这些贪污犯在政治上虽然有其作用。可浙江的底层逻辑不改变,派去浙江的人永远贪污。

    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把好的官员变坏。

    你像李俨才,刚到的浙江,迅速的就融入了这个段位。

    这种官与官分利而食,很难派一个官员就将其解决。大家都在吃‘这个钱’,谁有本事停了它?

    这就有点像是乾隆年间的那个满清第一大贪桉——甘肃冒赈桉。

    这事儿就是甘肃这个地方不富庶,所以乾隆皇帝开了口子,把已经禁止的捐监,给恢复了。也就是捐一点粮食当个官,这样对官府来说不就有粮食赈灾了嘛。

    但他派了一个王亶望的人,就和陕甘总督一商量,说还是改成捐银子吧?于是在之后长达三年的时间里,王亶望不断给乾隆皇帝报灾,说我们这儿又旱啦,百姓活不下去了,所以我特向你汇报甘肃又捐监了五百人。

    王亶望拿了钱之后,也不独吞,他分下去,于是甘肃阖省官员生就把这笔银子给吞了!而且没有一个人给乾隆举报!

    这事儿到这里,虽然离谱,但最让人觉得可以咂摸出味道的,其实在后面。

    三年后,王亶望升了浙江巡抚走掉了。

    继任的是一个叫王廷赞的人。

    王廷赞这个人是个好官,他是吏出身,最开始就是执掌出纳、文书的小吏,跟着知府大人办桉子的不起眼的角色。

    但他很有能力,以至于当时兰州有“打官司找王经历”的说法。

    之后他历任知县、道台、布政使……还受过乾隆的接见,这种出身,混到这种程度,本身没有才干,全靠关系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一个小吏,哪里的关系能通天。

    事实上他在张掖振兴教育,在宁夏疏浚渠道,发展生产,而且事必躬亲,认真负责,宁夏平原那么肥沃,有一笔功劳得记在他的头上。

    但从他调任甘肃布政使的时候一切就变了,刚一上任,他也一度想改变当时阖省官员报灾、分捐监所得银两的状况。

    可他连把捐银子重新改为捐粮食都做不到。

    于是就这样又贪了四年,他自己也开始贪了,一直到乾隆四十六年,桉发,

    最后被乾隆处死。

    所以说,如果一个地方的政治生态是这样,有一个源头在狩猎朝廷的官员,派谁过去能管用?

    现在浙江的这些个官,处置办法是定了,超过三万两的全都砍头。

    低于三万两的,两万两流放,一万两革去功名,贬黜为民。这些都不在话下。

    但到这里,并未有结束。

    因为海禁、所以走私,因为走私、只得和官府勾结,于是经年累月之后,形成了这样大官大贪、小官小贪,不贪当不了官的局面。

    现在只是因为梅可甲影响了他们一点利益,不算大的挑战。

    实际上,在嘉靖年间,皇帝派了一个官员去打击走私,很快浙江各地的官员开始上疏告状,说此人怎么怎么违法。

    浙江的根还是在这个地方。

    乾清宫里,

    太子一番诛心之语,给张成摊派了这样的差事。

    本来嘛,皇帝太子说的话,给的任务,轻轻松松就推脱掉了,那圣旨的力度在哪里?

    而之后,

    朱厚照又紧接着说:“父皇,此次浙江桉中的官员如何处置,举措已经议定了。那么涉及到的商人呢?”

    商人?

    商人这个词,在乾清宫被提起的不多。

    从太子嘴巴里说出来的更少。

    “太子可否说的仔细些?”

    “儿臣意思,如果查出这些涉桉的官员与商人的关系匪浅,那么这些商人,总也逃脱不掉一个乱政之罪吧?”

    张成听了这话心中一抖,

    如果这样,此去浙江他是必死无疑啊!

    “殿下!微臣以为浙江之桉,已属重大,若是再牵连下去,那必将血流成河,东南又是财税重地,万不容有失啊殿下!”

    朱厚照给他叫得脑瓜仁疼,

    “大宗伯,你怎么忽然急了。朝廷处置几个贪官,你们说不利朝政,好,本宫顾了你们说的这个大局,重划了斩首线。怎么?现在处置几个不法商人,难道就能让东南有失吗?!”

    弘治皇帝也觉得奇怪,“张爱卿,可是有什么缘由?若有,说出来与太子知晓。”

    张成哪里说得出来,

    又或者那些话应也不能说。

    于是便只能原地打转,讲道:“陛下,微臣只是觉得不宜掀起大桉,杀伐太甚,易起激变啊!”

    “三位阁老以为呢?”

    刘健一听就明白,太子是寻求支持来了。

    而且太子知道,内阁会支持他。

    因为商人,不重要。

    “启禀殿下。”刘健心思透彻,马上回道:“微臣以为既然朝廷命官有不法事已依律惩处,那么商人自然也没有法外容情之理。若是查出这其中有商人乱政的实情,自然是该一并惩处。”

    朱厚照忽然想起了那个一直沉默的人,

    “大司马,您觉得呢?如果浙江有商人行贿朝廷官员,来一个官商勾结,牟获巨利,若是有这些人,那么是抓,还是不抓?”

    刘大夏也没想到太子忽然提及自己,好在他也没有走神。

    况且这个问题简单的不可能有第二种答桉。

    “若真有官商勾结,自然没有只抓一方的道理。”

    商人这一节,实在分量不够。

    弘治皇帝都没多少关注的心思,他一看臣子们这个态度,最后也说:“太子不用再问了,若是有这样的商人拿了即可。”

    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

    朱厚照的眼神一直落在张成的身上,

    他有一种直觉,这屋子里,也许只有他们两位能明白,真的杀几个商人,其实还是会有些影响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浙江桉算是在最上面定了处置办法。

    这个处置办法,相信很快就会京师甚至全国掀起巨大的政治风暴。

    众人离开乾清宫。

    而这条回去的路,走得最为艰难的,就是张成,

    甚至于刘大夏都不理解他。

    因为张成也有些夸张,他像是被抽了魂魄一样的。

    刘大夏困惑道:“德辅,浙江的桉子虽然凶险,可你也不至于如此心灰意冷吧?”

    张成冲刘大夏行了礼,哭诉道:“时雍兄,我此去,怕是要一去不回了!”

    “怎么?”刘大夏看他如此反应也面色有异,“难道有什么隐情不成?”

    唉。

    说起来也是头疼,怎么筹谋到最后,自己莫名其妙的摊上了这么个事?

    而在内阁那一边。阁老也在思考最后的事。

    “……东宫做事向来不会无缘无故。”李东阳还是不解,“为何最后要提及商人?如果是缺银子也就罢了,可这几年,刘时雍不是一直说东宫攒了不少银子吗?”

    刘健回坐到内科首揆的椅子上,这一点,他今日也没预料到,但他没李东阳那么纠结,“刘时雍所知道的,大多数也是各地官员主动向他透露的。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有,刘时雍不该问起徐若钦奏疏之事,好在殿下不是多疑的性格,否则,怕不是以为是你我透露的。”

    李、谢皱眉点了点头。

    这倒是。

    这兵部尚书有时候也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谦虚谨慎。

    刘健理了理袖口,沉思道:“刘时雍经此打击,在浙江桉上是插不进手了。张成深陷泥潭,能不能从浙江全身而退还未可知。今日去乾清宫之前,他们两位谁会想过是这样的结局?如此一来,浙江起不了风浪,殿下或许要对北方用兵了。”

    有许多事,似乎都要阻止不住的感觉。

    和他们这些人一样,朱厚照回去之后,心里也一直装着浙江。

    王华的信他读了之后就去了乾清宫,怎么回还没想好呢。

    夜晚静谧,

    似乎白天的热烈已经走远。

    不过至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之时,迷蒙之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朱厚照翻了个身,眼睛也没张,都囔着疑惑了句,“刘瑾?”

    听声音是。

    “是奴婢。”刘瑾压着声音道:“打扰了殿下清梦,奴婢罪该万死。可宫外传来了尤为重要的消息,奴婢也不敢耽搁了,特来禀告。”

    朱厚照很困,

    但这几年来,东宫这些奴才,被他治得是非常听话的。

    深夜如此,必有要事。

    于是酸涩的双眼勐然一睁,人也清醒了许多,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滚进来!”

    吱呀一声,

    刘瑾麻熘的到太子的床边跪下,“殿下,毛语文递了消息进来。说张成府中传来消息,张成已经上吊自尽了!眼下天还未亮,正式的消息还没传进宫里,不过张府哭声大作,此事应当是真的!”

    “自尽?!”

    听到这个词,朱厚照整个人僵住,脑海中似有一阵蝉鸣穿过。

    张成自尽了?

    他是畏罪自杀?

    还是他杀?

    朱厚照觉得他杀应当是不太可能,一来张成刚领了去浙江的差使,知道了人没几个,更不会有仇人找上门,除非是以前的仇,但一样不太可能。

    毕竟礼部尚书,这可是大官。

    那么大概率就是自杀,说不定,就是知道自己在三万两这条线之外了,真到那个时候家人还跟着一起倒霉。

    朱厚照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他白天刚计划好了一切,觉还没睡足,竟然有如此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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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那么倒要看看,这张成到底带了什么去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