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端坐房中调养,他心里明白,婉莹命在旦夕,如果不尽快恢复武功,帮她运气逼毒,她未必能撑过三炷香时间。调养片刻,已觉内力逐渐恢复,抬掌起风,房门自闭,余光一瞥,暗叹道:“没想到才恢复一成的内力。”不得不双目紧闭,两手拈指,继续调息。
正调养到关键时刻,院中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天赐大惊,来不及细想,忙停止调养,抱起婉莹,双手抚其背,为她运气压制毒素。脚步声逐渐清晰,天赐心下却焦躁不安,额头冷汗直冒。从脚步声判断,外面之人绝不是晴儿二人。既然非友,那多半是敌。此刻他内力恢复不过一成,无论是神龙教还是圣毒教来袭,他都无力抵挡。眼下时间不多,他只能赌一把,拼死救下婉莹。
随着脚步声渐响,天赐心情愈加烦躁,额头大汗淋漓,气息也逐渐不稳,虽然护住了婉莹心脉,却难免输气过多。只见婉莹香汗淋漓,神情痛苦。天赐正待收手,耳畔传来婉莹尖叫,急忙抬眼望去,她已经昏倒床上。天赐正要收气,突然房门被破,一群人冲了进来,他心下一急,气血倒冲,一口鲜血喷了一地,也昏倒过去。
恍惚中,天赐飘飘渺渺踏上黄泉路,渡过忘川河,又迷迷糊糊来到奈何桥。这里成群结队,都是等着过桥的鬼魂。众鬼都在奈何桥望乡台上驻足片刻,回望故乡。天赐正要踏上望乡台,突然半空传来婉莹的呼唤声,他猛然一惊,茫然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不是在梅园吗?”
话音未落,众鬼齐齐推搡,天赐被迫前行,来到桥尾。只见一个仪貌不凡的少妇立在桥边,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嘴里不断絮叨:“前世姻缘幻,万事皆看淡。听句姜女劝,一笑泯恩怨。人间多恶善,地府无愁烦。喝碗逍遥散,来生皆如愿!”
天赐双目无神,逐渐丧了神智,伸手接过孟婆汤。刚要喝下,婉莹的呼唤声又从身后传来,天赐陡然一惊,回头望去,眼前竟是梅园。他疾步推门而入,却一脚踏空,跌入万丈深渊。
惊吓之下,缓缓睁开双目,只见身前站着四人,三男一女,都是三十多岁,为首的中年女子淡眉大眼,下巴尖尖,虽然样貌不算出众,但颇有气韵。其余三人两个手握宝剑,一个双手背后,个个神色凝重。天赐暗暗吃惊,一时愣住。
突然身后一人飘然起身,拱手道:“圣童,又见面了!”天赐惊诧万分,定睛望去,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夏子龙。想起刚才他运气帮自己护体,天赐喜忧参半道:“多谢!没想到是你,你们为什么会寻到这里?莫非是夏阁主……”
“不错!”夏子龙没等他说完,扬声道,“阁主有命,吩咐我们把小主带回去!”
“不行!”天赐急道,“婉莹中了毒,现在生死不明,晴儿已经去请大夫,她现在哪儿都不能去!”
夏子龙一惊,急忙抬手,那中年女子飘然上前,扶起婉莹,细细查看。见天赐紧张不已,夏子龙不急不躁道:“圣童放心,这位是醉翁亭主李晓芸,她擅长医术,定能医好小主!”
天赐依旧不放心,静静坐在旁边观望,两手扶着婉莹香肩。
李晓芸既没有银针刺穴,也没有配药解毒,只是柳眉紧皱道:“原来是《尸毒掌》,不过依小主的医术,天下奇毒十之八九都能解,怎么会昏迷不醒呢?莫非是……哦,我明白了。”她急忙起身,在夏子龙耳边嘀咕几句。夏子龙似喜非喜,冷眼望着天赐。
天赐诧异道:“我也不清楚,当时我也处于昏迷状态,等我醒来时,婉莹已经人事不省。等下晴儿就回来了,不如你们问问晴儿是怎么回事。”
李晓芸一惊,夏子龙也面色大变,急道:“不行,不能再等了,否则小主会有生命危险!李亭主,把小主抱走,即刻返回圣阁!”
天赐一愣,见李晓芸前来接人,本能抱紧婉莹,怒道:“且慢!婉莹生死不明,李亭主既然无法医治,就该等大夫前来,否则耽误了救治,你们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李晓芸不知所措,夏子龙上前一步道:“圣童,时间已经不多,如果连李亭主都无法医治,难道区区江湖郎中能医好吗?现在李亭主能勉强护住小主心脉,我们快马加鞭返回圣阁,只要见到关楼主,小主一定能得救。”
天赐怒目道:“夏常侍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逍遥阁距此迢迢五百里,车马劳顿,小主岂能经受住颠簸?无论如何,也要等大夫来了再说。”
夏子龙剑半出鞘,威胁道:“再不放手,在下就不客气了!”
天赐冷笑道:“果然如此,你们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劫走婉莹,对不对?”
“哼!”夏子龙一言不发,突然还剑入鞘,单手抓向天赐左肩。天赐内力不济,闪躲不及,被牢牢抓住,只觉左臂酸麻,宛如断了般。夏子龙冷冷道:“圣童武功如此低微,自保尚且不足,怎么能护住小主?如今江宁镇卧虎藏龙,不是你能对付的,把小主交出来吧!”
天赐自知不敌,却不愿放手,凄笑道:“夏常侍尽管动手,就是死我也绝不会松开婉莹的手。”
夏子龙眉心抖动,右手牢牢抓住天赐左肩,既不肯放手,又不敢动手。二人僵持一会,夏子龙想起阁主临行前吩咐的话,铿锵道:“圣童,你死期不远,难道要拉小主当垫背吗?”
天赐一惊,早听出蹊跷,急道:“什么意思?”
夏子龙冷冷道:“不久前卍盟前盟主朱存煦在嵩山被杀,凶手留下了独孤胜的名字。同一日正义盟前盟主张元亶在青城山道观被杀,凶手留下了你的名字。现在正义盟、卍盟、神龙教、圣毒教都在追杀你,听闻天魔教也来了,五路大军齐聚江宁镇,你的死期还远吗?你要是真为小主好就立刻撒手,与小主断绝关系!”
天赐虎躯一震,双手慢慢松开。如果真如夏子龙所说,如今江宁镇已经危险重重。天赐宁愿自己赴死,也不愿搭上婉莹性命。而眼下唯一的生机就是搭上逍遥阁的马车离开江宁镇,天赐心里明白,逍遥阁众人奉命来接婉莹,绝不会捎上自己。如果婉莹醒来,知道自己走不掉,她也绝不会独自离开。思来想去,唯有趁她还没复醒,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李晓芸趁机抱起婉莹,飘然退到夏子龙身后。夏子龙顺势收掌,拱手道:“得罪了,刚才那番话是阁主命我传给你听得,望圣童勿怪!”
望着婉莹长发在风中摇曳,天赐心如刀割,急忙起身冲到房外,追到院外,扶着院门不住咳嗽。望着马车缓缓驶去,他只觉天旋地转,气血倒冲,忍不住又一口鲜血喷出,跌坐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晴儿与天佑先后奔来,天佑背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那老翁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桃源药铺的大夫,他个头不高,身材瘦弱,胡须尽白,头发如雪,走起路来疾如风。
老翁细细诊治,捋着胡须道:“经络不通则气血不顺,气血不顺则百病丛生。”他吩咐天佑点上蜡烛,以银针刺入天赐风池穴、太阳穴、膻中穴、肩井穴、太冲穴、足三里等要穴。
没过多久,天赐已经苏醒过来。晴儿一把抓住他肩膀,气急而泣道:“小姐呢?谁把小姐抓走了?”天赐有气无力道:“夏子龙!”晴儿大叫一声,倒退两步,只觉一阵晕眩。天佑慌忙扶住,惊道:“夏……子龙?这……他怎么来了?”
老翁摆摆手道:“你经络刚顺,不可动气,否则气血逆冲,只会伤上加伤!我给你开个方子,你按方子抓药,应该无碍。”
天赐连连道谢,亲自送走老翁,稳稳心神,艰难迈入房中。见晴儿眼神哀怨,天佑一头雾水,他无奈道:“不是我不肯护住婉莹,是形势所迫,我也无能为力。眼下神龙教、圣毒教、正义盟、卍盟、天魔教等齐聚江宁镇,都是冲着我来的,我可以粉身碎骨,却不能让他们动婉莹一根手指。”
晴儿惊诧道:“谁说的?”
“夏子龙!”天赐铿锵道。
“子龙?”晴儿满眼疑惑道,“他的话未必是真啊!万一他要是骗你的……”
“不会!”天赐斩钉截铁道,“现在卍盟前盟主朱存煦在嵩山被杀,凶手留下了独孤前辈的名字;正义盟前盟主张元亶在青城山道观被杀,凶手留下了我的名字。两盟为了追查真凶,一定会全力追捕我,神龙教和圣毒教也会全力追杀我,加上天下第一邪教天魔教,现在江宁镇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甚至连整个江湖武林也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这个时候,谁与我走得近谁最危险。”
晴儿大惊失色道:“那天佑岂不是……很危险?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他们既然想抓你,一定会先逼问小姐,坏了,小姐有危险!”
天佑也慌了神,急道:“师兄,现在太危险了,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如果夏子龙说的是真的,江湖各派一定会先来梅园,坏了,梅园暴露了!”
见二人惊慌失措,天赐镇定自若道:“不要着急,容我想想。如果各派都来了,他们一定会先守住城门,再细细追查,所以拖得越久,对咱们越不利。不如趁现在他们立足微稳,咱们杀出城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晴儿咬牙道:“好,你护着天佑走,我来殿后。我是逍遥阁的人,他们轻易不敢拿我怎么样!”
天赐摇头道:“不妥,我武功最高,我来殿后,你护着天佑先走。你是逍遥阁常侍,逍遥阁不会见死不救。就算他们不插手,你也可以带着天佑躲到逍遥阁据点,能拖一刻是一刻!”
听二人争执,天佑拍着胸脯道:“师兄、晴儿,你们也太小看我了,我还没有使出真功夫,否则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呸,”晴儿嗔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别出来丢人啦,还是乖乖听话,不要逞能哦!”
天佑满脸贼笑,凑近道:“嘘,我除了床下功夫一般般,其他可是一流啊!”
“床你的头啊!”晴儿怒道,“生死攸关,你还有心情说笑!小心我半道把你丢了,让你被严刑拷打,油鞭抽身!”
天佑吓得一哆嗦,不禁望向天赐。
天赐正低眉沉思,突然抬头道:“咱们先去巡视四门,等天快黑的时候再趁机出城!成败在此一举,不成佛便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