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常晞的诘问,周知洵只觉得百口莫辩。
因为他发现,自己确实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竟然会不愿意!
他出身显赫,品貌一流,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可以轻易获得身边所有人的青眼,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常晞也和其他人一样,不会拒绝他。
而这恰恰是常晞最在意的一点。
她讨厌被别人安排命运。重活一世,她要自己去做选择,掌控自己的未来,而不是被动地接受别人给她的生活。
旁人那些自以为是、自我感动式的好,她不需要!
看着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周知洵,常晞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揭过。既然已经说出口了,索性把话说透,把这事彻底处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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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常晞接着问他道:“再说你刚刚对我说的,让我处理好你家里的事。我想问你,你所说的这些事里,包不包括应酬你们周家上下几百男女?包不包括孝敬你的爹娘?”
周知洵怔住了,下意识地道:“自然是包括的。”
常晞闻言便道:“你母亲对我是个什么态度,你心里比我更清楚!眼下她虽然勉强答应了你,娶我进门,可是以后呢?我若是真的嫁过去了,你娘日日对着一个她不喜欢的儿媳妇,难道还会有什么好脸色给我?我日日对着个这样的婆婆,在你们家里又该如何度日?”说着,她冷笑一声,嘲讽道:“难道,这就是你所承诺的所谓的好日子?这就是你要给我的好生活?”
周知洵哑口无言。
“我,绝不会嫁给一个不在乎我想法的人,也不会嫁到一个根本就不欢迎我的家里去!”
常晞最后丢下这一句话,就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远处的花厅里,酒宴正进行到最热闹的阶段。
常晖身穿一袭大红喜服,正在给自己的同窗们挨个敬酒,他的脸色像煮熟的虾子一样通红,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一头醉倒;
旁边的常子卫也穿着簇新的潞绸锦袍,正笑容满面地招呼着前来道喜的男客;
另一边的女眷桌上,常昭梳着个中规中矩的圆髻,气色极好。她望向远处自己的亲哥哥,眼神中透着满满的喜悦和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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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不知怎的,常晞的心里突然安定了下来。
这是她的家人们。
常晞眨了眨眼,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脚步轻快地走到常昭身边坐下。
你上哪去了?半天都没瞧见你。”常昭问道。
“处理了一点琐事!”简单说完这句话,她就笑着转移了话题:“今天的龙井虾仁做得特别好,二姐有没有尝尝?”
常昭的笑容就灿烂起来:“怎么没尝?家里做的确实好!”常昭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这道菜,待会儿我可要多吃一些!”
“好哇!”常晞佯怒道:“我要去找姐夫兴师问罪,还说什么最心疼你呢,怎么在侯府里连个虾仁都不让你吃?”
“你这个促狭鬼!”常昭笑着去拧她的脸,热闹的气氛延续着,久久不曾散去。
到了第二天,新妇陈氏在正堂给公公婆婆敬茶。
她穿着件如意纹大红滚边通袖袄,梳着高髻,恭恭敬敬给孙氏磕了头,又递上两双自己做的绣鞋,一双鹅黄底子,鞋面缀着翠玉做成的蝴蝶;一双大红底子,用细金线勾勒出繁复的牡丹纹样,两双鞋无论是材质还是配色都极为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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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很满意,送了她一副赤金头面,其余太太们或送金簪、或送宝石、或送手珠,贵贱不一。陈氏都一一恭敬地接过,态度没有因礼物的厚薄而表现出丝毫不同。
常晞暗暗点头。
陈氏见过长辈们,又给她们姐妹送上见面礼,每人是一对绡金帕子,做工也很精美。
众姐妹都笑着向她道了谢。
吃毕饭,客人们陆续告辞散去了,陈氏拜见过先祖影像,孙氏就让她回去换身衣服:“行了一上午的礼,累坏了吧。快回屋歇一会儿,午饭时再来。”
陈氏哪里敢托大?忙道:“媳妇回屋换过衣裳就来服侍您。”
孙氏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陈氏暗暗松了口气,由丫鬟服侍着回了屋。
“小姐,您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吧。”陈氏从小丫鬟手里接过茶,道:“以后都改口叫五奶奶。”那小丫鬟忙点点头。
五奶奶就换了件衣裳,又问:“五少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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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贴身服侍的陈妈妈忙上来回道:“少爷刚送了客人岀府,正在内书房看书呢!”
五奶奶的眼中满是笑意。
陈妈妈笑着提议道:“您和少爷这两天也劳累了,不如拿包黄芪出来泡点水喝?”
一想到昨夜的洞房花烛,五奶奶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忙低了头道:“先不必了!还不知这府上是什么规矩呢。”
有的人家,新妇嫁过来的第二天,婆婆会送些补品过来,自己贸然开了箱子拿黄芪,若是传到婆婆耳朵里,只怕不好。
陈妈妈答应了,又服侍她喝了半碗红枣羹,送她出了门。
走到半路,忽然听见东小院不知哪个屋里传出来一阵碎瓷声。
五奶奶心中微凛,问身边的丫鬟道:“那边儿现在是谁在住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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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鬟忙悄声道:“奴婢一会儿就去打听!”
五奶奶微微颔首,到了正房去见孙氏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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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永宁侯府派了轿子来接常昭。
常昭有些歉然地对五奶奶道:“家里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看嫂嫂。”
出了嫁的姑奶奶,能在娘家呆上几天已经很不容易了,五奶奶忙道:“你放心去吧,家里我们会照顾好。替我们向侯爷和夫人问好!”说着又叫人拿了些她从家乡带来的土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常昭笑着点点头,对这位嫂嫂的印象更好了。
送走了常昭,常晗就率先转身回去了,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常晞看着就皱了皱眉。
五奶奶可是她得亲嫂嫂,如今刚一进门,常晗就甩脸子给人家看,这让人家怎么想?
谁知五奶奶却好像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对常晞道:“这两天我见你忙前忙后地操持家里,真是辛苦了!”
常晞笑道:“太太精神不济,所以父亲特意吩咐了,家里的琐事暂时交由我来打理。”
五奶奶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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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晖见她两人好像还有话说,就低声对五奶奶道:“我先回屋等你。”
五奶奶羞得脸色通红,常晞则看着她抿嘴而笑。
“我送妹妹回去吧!”五奶奶忙转移了话题。她随着常晖的称呼,也叫她妹妹。
常晞知道她初来乍到,府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于是在路上就主动和她说起京都的风俗、家里的大小事、还有长辈们日常的起居习惯和喜好。
果然,五奶奶听了非常感兴趣,有时遇到不明白的,还会向她细问。她提出的问题都很有分寸,丝毫不会涉及别人的私隐,因此常晞也知无不言。
很快就走到了常晞的屋门口,五奶奶心里觉得有些遗憾,但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她真诚地向常晞道了谢,看着常晞进了屋,自己这才转身回了东边的新房。
“这么快就回来了。”常晖正倚靠在铺着大红弹墨褥子的炕上看书,听见动静,就抬起头朝她一笑。
那俊朗的面容让五奶奶有些恍神,怔了一下才呆呆地答道:“是啊!”
常晖看着妻子的模样,又响起早上起床时她小心翼翼、生怕吵醒自己的样子,心里一暖,语气就更温和了:“你饿不饿?我看你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屋里还有些点心,给你垫垫肚子。”
五奶奶忙笑道:“我过了戌时就不吃东西了,怕停住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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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五奶奶觉得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柔声劝道:“天黑了,您歇一歇,明天再看吧。”
常晖就去了盥室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