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来的？”老太君淡淡地道：“怎么如此仪表不整、言行无状？你进门后可曾向我请过安？可曾给你林妈妈问过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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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哥儿被曾祖母一连串犀利的问题问得一愣，再一抬头，看见她不怒自威的凛然神色，莫名的，他心里打了一个突，磕磕巴巴的，半晌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老太君看在眼里，心中的失望之情更盛。

    “你母亲确实是病了。”她淡淡地道：“风寒侵体，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你去了一闹腾，于你母亲的病也无益，还是过几天再说吧！回去好好收拾收拾，看看你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哪还有一点儿大家子弟该有的样子？”

    恒哥儿嗫喏了半晌，才抬头望着老太君，小心翼翼地问道：“过几天是什么时候？”

    “林妈妈！”老太君立刻道：“你去跟你太太说一声，叫她后天一大早安排车马，再派几个妥当人，一起送恒哥儿出府去看他娘！”

    林妈妈明白意思，忙恭声应是。

    恒哥儿千恩万谢地走了。

    老太君冷声道：“你记着，提前找人去清理清理，别叫哥儿在外头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

    “是！”林妈妈低声道：“她们都知道轻重，会管好自己的舌头的。！”

    老太君点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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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妈妈眼见主子心绪不佳，便暗暗给月容使了个眼色，月容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听见外头有人来报：“二奶奶带憬哥儿来给您请安了！”

    “这时候还带着憬哥儿出来，也不怕风扑了孩子。”老太君口里虽这么说，可脸上还是不自觉地露出几分笑意：“快叫他们进来！”

    陪着老太君说了一会儿闲话，天色已经微微发暗了。

    萧合环从青荣居出来，见儿子的精神头还很足，一点儿要睡的意思也没有，想了想，转道又去了明远堂。

    看见憬哥儿也来了，常晞微感意外。

    她知道萧合环很宝贝自己的孩子，轻易不肯带他到外头走动的。

    萧合环道：“我们去给老太君请安，听说你身上不痛快，顺便过来看看你。”

    “这几天总是睡不安稳，倒也不是什么大症候。”常晞笑着请她炕上坐了。

    “你预备怎么办？”遣走了乳娘和丫鬟们，萧合环直接问道：“鸿大奶奶已经被她丈夫所厌弃，自身都难保，根本没有理由害你们，我不信你看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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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晞半真半假地道：“看出来了又怎样？有些事，根本不是我一个小辈能做主的。”

    她们这些深宅妇人，哪有一个能随心所欲的？这话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向来强势，睚眦必报的常晞，这次会愿意老老实实吃下这个哑巴亏？

    萧合环一点也不相信！

    常晞看出她眼底闪过的一丝不悦和讥嘲，苦笑道：“就算我有办法，也是投鼠忌器，世子爷不在家，若是长辈们有个什么不痛快，我如何跟世子爷交代？”

    这话倒说得是······

    家里明摆着是想大事化小。现在就急着发难追究，就算太太不说什么，老太君那里，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萧合环微微叹气。

    她也是做了母亲的人，将心比心，若是她自己遇到这样的事，宁可撕破脸，直闹到顺天府和大理寺去，也必定要给儿子讨个说法！就算惹出什么滔天大祸，自己拼了被休回娘家，也绝不肯让儿子受这个窝囊气！

    可转念一想，有一个被夫家休弃了的娘亲，憬哥儿这一辈子也就废了，在何家也会一直抬不起头，将来何沛阳再娶，儿女成群，她的憬哥儿更要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果真是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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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及至此，她对常晞更添了几分同情和怜悯。

    “孩子平安无事，就是幸中之幸了。”她安慰道：“幸亏恂哥儿体质特异，提早发现了端倪，免于受害，可见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我听说你把恂哥儿屋里的人全换了？正该如此，也好给那些别怀异心的人一个警醒，以后谁再敢吃里扒外，秋家的就是她们的榜样！”

    常晞微微点头，略说了几句话，就面露疲色。

    萧合环也不以为怪，又温言安慰了她几句，领着憬哥儿回去了。

    骊珠端着一个蟹壳青瓷碗进来了。

    “奶奶，太医的药熬好了。您看是······”

    既然要“生病”，当然要做足全套。

    “拿过来我喝。”常晞接过小碗，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玉露接了碗，连忙递上清水给她漱口，雪椿又捧过一小碟子蜜饯，常晞却微微摆手。

    比起这几天心里的苦，这一碗药的苦也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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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京郊的小别院出来以后，恒哥儿就蔫头耷脑的，一路上一声也不吭。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娘亲居然会病到这个程度······

    那瘦骨支离的吓人样子不停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久久的挥之不去。

    他紧紧攥着拳头，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娘亲一定是被爹连累了！

    他当初就不该替爹撒谎，把从爹那里拿的玩具说成是娘给的······

    都是爹的错！是他非要害弟弟，都是他！

    他的眼中像是有两团火苗在烧······

    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以后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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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亲已经病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有一双闪着泪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让他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疼得喘不上气来。

    突然间，娘亲的眼睛又变成了爹的，爹的眼睛总是黑漆漆的，叫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突然间，爹的眼睛又变成了婶母的······婶母的眼睛冷得吓人，在曾祖母看不见的时候，婶母就会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就像是一只猫看着被困在墙角的老鼠一样，带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他心里猛地打了一个突！

    不！不！

    不能回家！不能再回去了！

    连爹爹都那么忌惮婶母，她肯定是个狠心肠的人，绝对不肯轻易放过自己······要是再回去，迟早会被她害了的！

    他胡乱想着，额头上不知何时早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撩起车帘子往外张望着。

    周围的行人看见伯府的马车，全都远远躲开了，街边却是非常热闹，卖糖膏的马记铺子和隔壁卖臭豆腐互相吵了起来，都说对方坏了自家的生意，再往前就是顺益典，是京都最大的一家当铺，二叔花钱一直大手大脚，有时候缺了钱使，就会叫个小幺来这里当东西，二叔总想着自己是个小孩儿，吩咐那些小幺时，从来也不避着他······

    他心里越来越乱，不自觉地冒出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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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想办法啊！

    恒哥儿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

    再转过两条街，可就要到伯府了！

    恒哥儿知道没时间了，再也不敢耽搁，立刻大叫道：“快停车！我肚子不舒服！要解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