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众人各自领了事去,何栎辉仍守在老太君的床前,一语不发,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月容忙领着人收拾东西厢房,以便来照顾老太君的女眷们临时居住起坐。
常晞身边有恂哥儿和恬哥儿,萧合环要照顾憬哥儿,都不方便挪动,邹氏想了想,道:“先把东厢房腾出来,我明日就搬过来住,离得近些,也好时时照应。”
众人都立刻表示了反对。
“您自己也是好一天坏一天的,太医都说了您不能劳乏,还是我和合环搬过来住吧!”何沛阳第一个说道。
常晞也劝道:“您一搬过来,家里的管家媳妇们少不得也都要跟过来,取对牌回话,每日人来人往的,也多有不便。”
一旦老太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家里唯一能弹压公公的人也就没了······她刚才严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出青荣居,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趁机取乱,再做出什么不利于老太君身子的事。
之前在恂哥儿和恬哥儿身上发生的事,决不能再出现第二次!
邹氏低头想了半晌,道:“你说的也有理,人多乱糟糟的,对老太君养病也无益······我看不如这样!这段日子,家里的事你就一力挑起来吧,你是个妥当孩子,办事我很放心。实在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你再来问我也就是了。这样一来,家里的事不再用我操心,我也便算是遵照了太医的嘱咐。”
“娘!”何沛阳还要再劝,却被邹氏抬手制止了。
“甄妈妈,你这就回去,把我常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今晚就搬过来!”她的眉眼间闪过一抹毅色:“我这里有你和卢妈妈、落梅、笑梅四个人就够了,其他人都留在上房,不必跟着过来。”
在邹氏的一力坚持下,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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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栎辉听说了这事,竟然罕见的没有出言喝止。
母亲枯瘦嶙峋的样子就在眼前,他心里乱得很,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可是堂堂宣平伯爷,这几十年来,他都是自己当家做主,尽量不让母亲干涉他的决定,母亲在或不在,于他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说······正因为知道有母亲在背后替他兜底,永远不会任由他闯出大祸,他心里有了底气,这才能任意在母亲容许的范围内肆意挥洒,用不着瞻前顾后?
这个念头只冒出一瞬,就立刻被他按了下去。
怎么可能?
自己这可真是急糊涂了,什么事都爱往歪了想······
他用力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残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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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的族人不算多,凡在京都的,大部分都住在伯府后头的平安巷里,何沛阳的行动倒也快,不过一二个时辰,渭大奶奶等人便都接到信儿,陆陆续续地赶来了。
老太君这一病几个月,她们三不五时的也常来探望,有时邹氏忙不过来,她们也会过来住几天,照应一二。今儿忽然接了信儿让过来,虽然事出突然,倒也不深以为异,过来一看见邹氏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她又不舒坦了,淳三奶奶忙上来劝慰道:“婶子宽心,我们都来了,老太君这里有我们照应,您只管安心养好自己的身子便是。”
邹氏轻轻摇了摇头。
一旁的萧合环道:“我们老太君的身子一直未见起色,太太也是担心老太君,这才寝食不安、脸色不好。适才太太已经决定搬到青荣居住,一来方便照顾老太君,二来也免了太太忧心挂念,于太太自身也有益。”
众人一听邹氏要搬离伯府上房,不由得俱是一怔。
海二奶奶忍不住问道:“那这内院的事······是托了谁来照管着?”
渭大奶奶和淳三奶奶互相望了一眼,渭大奶奶笑道:“六弟妹,你们刚上京都,有所不知!如今这家里又添了个能干人,咱们世子爷的媳妇常氏,就是原任工部侍郎的常大人的内侄女,为人大方,管家理事更是一把好手!想来婶子是把家里大小事都交给她了,有这样能替婶子分忧的长媳,婶子正该好好享享清闲。这青荣居空大人少,老太君自个儿住着也怪冷清的,婶子搬过来住,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淳三奶奶见她话里只一味的夸赞常晞,生怕同为媳妇的萧合环心里不痛快,连忙悄悄伸手,把渭大奶奶的袖子一拉。
当日,常晞给渭大奶奶的闺女文芳送过几瓶子上等香露,她也用了些,实在比外头买的还强不少,自打那时起,她对常晞的印象就好了不少。萧合环的出身虽然比常晞高得多,可她素日待人冷淡,跟自己这些外房头的妯娌们更是极少说得上话,况且她的丈夫沛二爷只是个白身,哪里比得上世子爷地位尊荣?因此渭大奶奶心里并未把萧合环看得很重。m..cc
不过,她和淳三奶奶素来交好,感觉到淳三奶奶在拉她,她虽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为什么,却也知道肯定是好心提醒自己,因此也立刻闭了口,不再多说。
海二奶奶却听得目光微闪。
海二奶奶已经年过三旬,在自己这个房头里也是出了名的厉害人,从前鸿大爷还在伯府时,她跟鸿大奶奶走得挺近,有时也会帮着邹氏出出主意,还曾经得到过邹氏的夸奖,这次老太君病倒,她知道邹氏肯定又要忙不过来了,这才催着家里快马加鞭地赶来京都,听说伯府里叫人去侍疾,她更是不请自来,一心想再替邹氏分分忧、解解劳。
自家男人没什么本事,花钱又没个算计,日子一天天也过得艰难起来了,她原想着只要能在邹氏跟前卖个好儿,自然也少不了她的好处,只消邹氏手指缝里漏下一星半点儿的,也够自己家里好好的受用几年了!
谁成想,半路倒杀出个程咬金来······叫她的精心盘算全落了空!
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不过转念一想,世子爷那位夫人常氏,在大婚那天,她也是见过一面的,看年纪分明极小,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还能有多厉害能干?
多半是谓大奶奶见识有限,看见一根针就认作了棒槌,这才对那常氏极尽奉承夸奖之词······
她心里颇有些不屑,微微一笑,正想开口再说几句,一抬眼,却看见邹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渭儿媳妇这话很是。”邹氏欣慰地道:“若没有那孩子八面周全,百事妥帖,我哪能这么放心把这家当交由她来打理?你们都是实在的亲戚,虽说是过来照顾老太君,也不可太委屈了自己,若少什么东西,只管打发人找沐儿媳妇要去,不要见外才是。”
正说着话呢,就听见外间有通报的声音由远及近依次响起:“大奶奶来了。”
只见一个穿着蓝绿二色金比甲的少妇缓步走了进来,眉眼微垂着给邹氏行礼,十分谦恭的样子。
这就是世子爷的小媳妇了。
海二奶奶不禁细细打量了她几眼。
身量也不算高,看着娇娇小小的,面嫩得很,模样看着倒还不错,却也未必越得过萧合环去!要不是有个世子夫人的名位,也未见得有多大了不起······
她自觉心里有了底,看常晞的目光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几分漫不经心。
“这是刚从老家来的海二奶奶,是特意来给老太君和太太请安的。”淳三奶奶笑着介绍。
常晞早就看见一个打扮华丽的陌生中年妇人坐在那里,斜着眼睛往她身上看来看去的,便知这是刚来的海二奶奶了,于是含笑道:“海二嫂子一路跋涉,着实辛苦了,旁边暖厅里已摆了饭,请众位嫂子们移步过去坐坐。”
邹氏笑道:“你们去吧,沐儿媳妇和沛儿媳妇好好陪着。我也没什么胃口,不愿动荤腥,让厨房给我做几样清淡菜蔬,送到这里来就行了。”
常晞和萧合环起身应下,引众人往暖厅里去。
谁知海二奶奶却道:“我也有两年多没给老太君请过安了,这次上京,本想好好给长辈们请个安、尽尽孝,谁知一来就听说老人家身子骨不爽利,实在叫人挂心不已!不如我也留下,跟太太做个伴吧。正好我这一路颠簸,也不想那些大鱼大肉的,就厚着脸在太太这里蹭个饭,太太可别嫌弃我。”
渭大奶奶一听这话,不由得又怒又悔。
倒叫她抢了个便宜,在婶子跟前抓尖卖乖的,好像就她一个人挂念老太君,其他人都是那等没心没肺之辈,一点也不关心老太君身子似的!
她不由得微微皱眉。
淳三奶奶却暗暗叹息。
海二奶奶不了解太太的脾气,她们这些同在京都的旧亲戚却是知道的,太太面皮薄,最不耐烦跟人应酬交际、没话找话说。眼下身子不痛快,就更不乐意耗费精神,来应付她们这些自家小辈了,这才推说没有胃口,要留在青荣居自己吃,其实无非是想躲个清净,谁知这海二奶奶刚来,完全不知道深浅,就敢贸然凑上去,白讨个没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