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珀看着那张图,没说话。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更关键的证据。
——每天凌晨三点到上午八点是休息时间,熄星试验停止,与此同时,“雪人”也销声匿迹,直到上午八点后才再次如幽灵一般出现在各个地方。
再追溯“熄星”技术被发明出来的年代,果然,也是在那之后不久,有了关于“雪人”的零星发现。
事实简直像是板上钉钉:“雪人”现象是教廷熄灭新星时造成的副产品。
当初,白松说镜星能把死星投影到新星上——于是郁飞尘想起在飞船上亲眼看到的那个雪人,它外形像人,动作也像人,只有材质不像,倒像是个活人的投影。
只是新星和死星都体积庞大,能量浩瀚,经得起所谓“投影”而不崩毁,人类却单薄孱弱,怎么能和星球相比。
至于原本只该存在于新星和死星间的投影关系怎么出现在了人类身上,教廷又究竟在用什么方法控制它们,能控制到什么程度,恐怕只有教皇和他的亲信自己知道了。
但他没对唐珀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这人究竟猜到了几分。半晌,只听唐珀说了一句话。“支配远超自身的力量。”他说,“常常是一种妄想。”
郁飞尘听着,没说话。接下来他又去探望了一位唐珀曾经的反叛军下属,考文主教。这位主教最近的工作和熄星节有关系,和雪人也有关系。郁飞尘没说太多,把最重要的数据交给了他。
回庄园后才得知,在他离开的时候,温莎竟然还装模作样地拜访了唐珀一次,暗中传递消息,说大贵族们知道教廷现在的熄星实力后,既蠢蠢欲动又忧心忡忡,对教皇的信任出现了些许动摇。
风平浪静的表面下,首都星墨霍依旧暗流涌动,但第二天,熄星盛典还是如约到来了。
盛典在夜晚举行,在此之前,教皇冕下、主教们,诸位年轻继承人,还有远道而来的大贵族们将聚集在一场盛大的宴会上,原本皇帝陛下也该在,但他已经蒸发了,而新的皇帝还没着落。
没着落的原因是最后一位选帝侯有跃迁恐惧症,迟迟不愿来首都,直到今天温莎公爵不知道用什么神奇方法催促,他忽然克服了恐惧,当天就跃迁过来了。新的皇帝将在熄星节过后立刻被选出。
人们陆续来到宴会厅内,深紫的暮色也笼罩了墨霍的天空。只有考文主教缺席,但是教皇下首簇拥着许多红衣大主教,考文的缺席无伤大雅。
郁飞尘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很是事不关己。一抬眼还能观赏白松这个最大的内鬼在教皇身边扮乖。
温莎说这次宴会比以往来得人都多。一些本不必来的领主也赶来了,是被雪人造成的损失逼急了,不得不亲自面见教皇,请教究竟有没有解决的方法。
宴会开始前,先由教皇作开场词。这个环节很重要,决定了宴会的气氛是严肃还是欢快,而教皇捏着熄星三百颗的消息,就是要在这时候放出。
果然,教皇语气顿挫难掩激动,将这一消息告知了所有人——探寻真理的步伐一日快过一日,在今天,教廷将一次性熄灭三百颗新星以纪念这一伟大的进展,三百颗新星将在3至10年内逐渐转化为资源丰富的地星,以供人们开采和居住。
说完,教皇眼神满含慈爱与满意,看向下方的人们。那些人的反应却与他预料中不符。
——原本以为能看到饿狼见肉一样的贪婪神情,结果却只见到几张阴晴不定的面孔,在宴会桌上各自递着眼色。
白松注意着教皇神色的细微变化,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了腐朽的贵族们世界的复杂。
教廷能一次性熄灭300颗星星,贵族们现在知道,和提前几天知道,看起来只是晚了几天,实际上,这几天足够他们权衡利弊,看透教皇的打算了。更何况还有温莎在里面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他记得温莎说,教廷已经习惯了他们要,别人就会给的日子。如果我们这些人富得流油也就算了,但几百年来教廷拿着种种技术和强力武器做筹码层层盘剥,到现在,连我们各自星系里的新星他们都能随意拿来做试验。现在还剩下的,都是决不能给的东西了。
就这样,晚宴厅里陷入一片尴尬的静默中,只有郁飞尘仿佛置身事外,神态自然地喝了口冰水。
教皇神情微沉,但还是继续了下去,展望了一番地星增加将给人们带来的改变。终于有小领主回应,气氛稀稀落落终于不算太尴尬。时钟一分一秒走着,离熄星仪式的时间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这时——
宴会厅门口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匆匆闯了进来,是缺席了的考文主教,现在看来不是缺席而是迟到,只是迟到得太久了一些。
看着考文脸色苍白,姿势狼狈,教皇神情晦暗。而听到考文一声慌乱的“冕下!”后,更是皱眉。
这声呼喊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宴会厅立即寂静无声,只有一位贵族夫人小声说:“难道是庆典出现问题了么?”
旁边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因为这种语气显然是来报告十万火急的坏消息。
教皇第一时间想到也是熄星仪式出现了问题,看向主管此事的卡扬。
白松感觉到了自己被看,温顺地看着桌角,仿佛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