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剑的人是严魂灵。
她用的是亡夫贺书涵那把剑,剑法自然是他的“潇洒”。
贺书涵死了,剑却没有亡。
剑无鞘,长约五尺三寸,很薄,极软,剑从篆刻着水流波纹的图案,剑格很窄,剑柄上悬挂一条紫罗头须作为剑穗。
平日里,严魂灵把柔剑缠于腰间的衿带内,剑穗垂下来当作佩饰。
她拔剑的一刹那,剑就飞甩而出。
剑光也随之甩了出去。
甩剑。
姿势煞是优雅。
剑势却异常凌厉。
一时间,三名无头军喽啰中剑身亡,一人心窝吃了一剑,一人咽喉多了个剑孔,一人脸上裂开一道口子。
此时剑法不再潇洒。
而是犀利,狠锐,可怕。
大家瞬间被这出手不留情的女人所震慑,苦战中的郑阴一时搞不清状况,可至少知道来人是帮手,而非对手。
“你可是郑镖头?我们是神侯府的人,龙二公子让我们来助你。”
郑阴一听,精神大振道:你们来的太及时了,万万不能让贼人抢得渡口。
铁头虫及手下原本优势占尽,眼看就要夺下渡口,却未曾料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他的好事。
也真有个比程咬金还勇敢,还悍猛的人。
“拼将”陆破执。
他出手就拼。
拼力,拼狠,还拼命。
五个无头军喽啰围了上去,两人使长刀,一人使长枪,一人使梢棍,一人使板斧。
陆破执闪电般夺过二人长刀,分别斩落他们的头颅,又拗断另一人长枪,把枪尖反扎入对手胸膛。
使梢棍和板斧的两人哪见过这阵仗,吓的扭头就跑。可他们方才转身,就听到了梢棍砸裂头颅,板斧拦腰斩断的声响。
他们顿感奇怪!
奇怪这裂颅,腰斩之声为何从自己的身体里传出,但来不及去想个究竟。
他们死了。
死得一点都不奇怪。
陆破执把敌人“拼”掉了,用他的“搏杀神功”。
一种利用猛烈的杀势,疯狂的拼劲来击败对手的功夫。
“搏杀神功”不注重招式,而依靠的是气势。
强压对手的气魄和战势。
陆破执是市井出身,“感情用事帮”的外系弟子,帮会之间经常为了地盘发生街斗。
他生来性情耿直,好打抱不平,敢打,敢搏,敢拼命。后来破格进了六扇门成了捕快,由于办案突出,表现勇猛,拜入“神侯府”诸葛先生麾下效力。
这又拼又搏的打法,让铁头虫面色大变,心中悚骇。
他脸肌抽搐道:神侯府的人来管哪门子闲事?不晓得惹上无头军的下场吗?
严魂灵冷哼道:神侯府不管闲事,只管天下不平事,今天姑奶奶才不管有何下场,非教训教训你们不可。
郑阴提醒道:女侠,你要小心。这人是无头军十一头领铁头虫,手黑的很。
陆破执一听,怒目圆睁的喝道:你就是铁头虫?那“南关镖局”的血案是不是你干的?
铁头虫一怔,将手中狼牙棒一横,猛然狂笑道:哈哈哈,“南关镖局”是吧?这买卖是本大爷做的,那局主叫刘什么来着的,被我铁棒砸成肉饼子了。
铁头虫在无头军属于“插千”,是负责打探消息,勘察地形,收集情报的头领。
他原是契丹人,做过辽国统军,受过正规军事训练,功夫不俗,下手狠毒。因为私自将战马贩卖给宋人马贩,借机敛财,结果犯了事逃到宋境,投靠了大自在天。
无头军是宋,辽,金,西夏,蒙古,吐蕃,婆罗多,高丽,大食国等组成的联军。“自在十三重天”均来自各地,“绝天道”是东瀛日本武士,“浑天豹”是蒙古猎户,“飞天虎”是金国勇士,“求雨鬼”是西夏悍匪,“铁头虫”是契丹军人,他们地域文化不同,可均是双手沾满血腥的暴徒。
陆破执极恨恶人,只抓歹人,专揍坏人。
“我给你两条路,一条是束手就擒,跟我回衙门伏法。另一条嘛,就不太好受了。”
铁头虫怪眼一翻道:你小子挺会卖狂,本大爷听听能有多不好受啊?
陆破执语气坚定的说:我会把你打死!哪怕我命不要了,也会打死你。
铁头虫表情僵住,目光收缩,他恶狠狠道:那就看谁先死了?
话落之时,铁头虫已挥舞起狼牙铁棒,势如狂风卷起千堆雪,呼啸而来。
陆破执没退,没闪,只是随手抓起一具无头军的尸体扔了过去。
只听“噗”的一声,尸体被狼牙棒砸成一坨泥。
肉泥。
还有肉沫。
有少许碎肉溅到铁头虫脸上,让他不由一惊。
就在他慌神之时,感到一股猛烈的斗气袭来,以及势不可挡的拼劲。
陆破执突然就现身在铁头虫面前,迅速右手打出一拳攻向他的胸膛。
拳头快。
且硬。
也很拼。
极怒。
铁头虫中拳,身子像虾米一样弓弯起来。陆破执的拳峰打在他的战甲上,铁片倏然裂开,铁片的卷边刺破衣服,扎入肉里。
顿时,铁头虫痛的五官挤成一堆,眼泪鼻涕,血水都要喷出来。
他的模样很惨。
战力依存。
杀性仍在。
铁头虫剧痛中立刻反击,暴怒中狼牙棒横扫过去。
陆破执还是不退,不闪,左臂外格架住铁头虫的手腕,狼牙棒骤然攻不过去,接着右手又是一拳直打其头部。
“啪”的一响,铁头虫再次中拳,头盔被打飞,鼻孔嘴角都涌出血来,脸颊上凹陷出一个大大的拳印,深深的拳坑。
这一拳彻底击垮了铁头虫的信心和斗志,他没了之前嚣张的架势,只剩下病狗般的破落不堪。
他要跑。
要垂死挣扎。
要保住性命。
可一道剑光亮起,潇洒曼妙的剑光,然后剑光兀然一灭。
眨眼间,严魂灵的剑已递进铁头虫的口中,剑锋贯颈而出,剑尖染血,喷出一道血花。
月色下,血花乍然绽开,溅射出潇洒的血影。
潇潇清清。
清清冷冷。
冷冷凄凄。
凄凄艳艳。
艳艳绝绝。
绝命的一剑,绝了铁头虫的命。
严魂灵两腮垂下几缕青丝,风一吹轻轻拨弄她的面靥,显得三分清丽,七分性感。
头领一死,剩下的无头军吓得纷纷跪地求饶,但仍有几人往渡船跑去,想驾舟到对岸去搬救兵。
郑阴心知不能让他们逃脱,否则会有更多的无头军过河。
要守住渡口,就要控制这唯一的渡船。他飞身前冲,快步追了上去,手里的船桨一式“横扫千军”,就把几名喽啰都打下岸去。
郑阴借势一跳,蹦上船头,甲板上还有五六名惊惶不定的老百姓。
“乡亲们,别怕!你们快点下船上岸,我要把船毁了。”
就在郑阴话音完毕,有两个老百姓却站起身来。
一个鹤发老者,一个灰发书生,二人一身杏黄色长袍。
衣袍的料子是上好的,做工很考究,腰带上的翡翠玉扣颇为名贵。
这不是村民的打扮,也非保正装束,乃至县衙老爷都未必有如此华贵的服饰。
他们当然不是老百姓。
郑阴发觉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两把冰冷刺骨的匕首插入郑阴的两肋,切断了他的肋骨,扎破了他的肺部。
郑阴感觉到胸腔里仿佛被塞满了积雪,连吸气都无法完成。
他大叫一声跃起,半空中发出濒死一击,也是最后一击。
只见船桨划出一阵强风,那一老一少左右一晃,人已掠至岸上,可见身法十分高超。
而郑阴的船桨重重的敲在船舷下方,立时砸开一个大洞,湍急的河水一股脑的涌了进去。
随后,“扑通”一声,郑阴也坠入河里,水面浮起大片红波。
他临死前,奋力把船凿开窟窿,让河水涌入船底,来沉掉渡船。
老者瞅了一眼,叹道:老夫没料到啊!他是要毁舟,来阻止其他人过河。
书生道:父亲,是孩儿失算了。
老者道:罢了罢了,这事谈不上要紧,眼前还有正事要办。
话止,老者望向严魂灵,陆破执。
双方目光一交,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严魂灵静望,静思,缓缓的说了一句:“杀人不要命”,“杀人不要脸”。
那老者冷冷的一笑道:不错!我就是冷遗金,他是犬子冷遗产。想必两位就是“嫁将”严副总管,“拼将”陆捕头吧?
陆破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紧紧的盯住对方。他在刑部当差,知道“杀手楼”这对父子的底细,绝对比铁头虫难对付。
他们是非常优秀的杀手。
优秀的把杀人当成一种艺术。
杀人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