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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中秋十二时辰(十六)
    中秋月圆,人团圆。

    这些年来,朱一点习惯了独自过节。虽然龙放啸每逢中秋都会派人来请,但他都婉言谢绝了。

    他并非要驳龙放啸的面子,相反他心怀感激。

    龙放啸没有忘记他,没有薄待他,凡事为其处处设想,样样周全。

    朱一点只是迈不过心里的槛,打不开心里的结。

    他不怕败,为“风云镖局”舍出性命都不在话下,失败又算什么呢?

    可他怕窝囊。

    男人不可以窝囊。

    何况一个身处绿林,且名声响亮的大丈夫,最在意的就是因为无能,而让人耻笑。

    他的眼里宁可丢命,不能丢人,更不容忍丢“风云镖局”的面子。

    朱一点总觉得自己无法面对以前的兄弟们,难现往日“醉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的豪情,不能实现“江山一起打、命在一起拼”的壮志。

    他有过豪情,有过壮志,有过荣光。

    后来他渐渐明白,其实他无法面对的是自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而已。

    真正的兄弟,只会真心帮你。

    就像铁手,你把他当朋友,他永远都是可靠的朋友。你把他当兄弟,他始终是能够信赖的兄弟。

    如果你有许多朋友,那定要再交一个铁手这样的朋友。

    假如你不喜欢交朋友,请尝试交一个铁手这样的朋友。

    他不会让你失望。

    因为他是铁手。

    朱一点此时的心情,如同灶内“噼吧噼吧”燃烧的木柴,既热也烈。

    与铁手重逢,使他有股莫名的激动涌上心间,甚至感到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特别的亮,比过节还高兴。

    倏然间,“哐”的一响,一条黑色铁索震开窗户,飞速甩向朱一点。

    如今的朱一点功力所剩两成左右,大不如前。可功夫却在,反应仍然够快。

    他右手抄起锅盖一挡,铁索钉入盖子将锅盖击碎,但速度缓了缓。朱一点往后弯腰一式“铁板桥”,险险避过飞索。

    同时,一条黑影已从窗户跃入,来人正是黑无常,他与白无常一路顺河流搜寻到这里,见到朱一点从木屋出来猝起杀心。

    无头军常年与“风云镖局”为敌,几位头领都认得出他,有的还和“一指定中原”交过手,吃过亏。

    偏巧在这遇上,真是冤家路窄,肯定要下手除之。

    朱一点刚起身,就被黑无常的飞索套住脖子,仿佛一条毒蛇紧紧挤压着他的咽喉,顿时感觉难以吞咽,难受的透不过气来。

    他双手拼命拽住飞索,使劲想要挣脱锁颈之危,可力量上明显处于弱势。

    黑无常阴狠的脸上,挤出一个邪恶的笑,能杀了朱一点算是出了口恶气。于是手腕发力飞索越缠越紧,把对方勒的面色红肿发紫,额前青筋暴起。

    换作从前,以朱一点的身手要对付黑无常绝非难事,哪会这么容易身处险境。

    不过,毕竟他当过副总镖头,战斗经验丰富,随机应变能力极强。

    朱一点气绝昏厥之时,右脚濒死一踢,掀翻灶台上的铁锅,满锅滚烫的开水哗啦啦的泼散在黑无常的身上。

    黑无常正全力扼杀对手,且距离又近,来不及作出反应。这下烫的他连连发出鬼嚎,痛苦不已,手里瞬间失了劲道。

    朱一点忽觉脖子一松得以喘息,迅疾挣脱束缚,原地弹起一记凌空两连踢,正蹬中黑无常胸口,将其踢出四五尺远。

    得手后,朱一点一个纵身撞出门外,想要去告知铁手有危险。

    可白无常就等在外面,手里“哭丧棒”迎头就是一砸。

    朱一点扬起左手,小臂横架,格住白无常的棒子。但自己的臂骨倏然咔嚓折断,他忍住剧痛,运力于右手食指,戳向白无常胸膛。

    他之所以叫“一指定中原”,因为他曾在少林寺学过艺,精通“指禅功”。后经过改良,创出一套“浮屠指法”,威力已不在少林另一种绝学“大力金刚指”之下。

    即便朱一点只有两成功力,他的“浮屠指法”硬挨一下,就算不死也伤的够呛。

    白无常迅疾收棒,后撤,倒掠,犹如白色幽灵在夜幕里飘荡。朱一点则不想让对手有反击机会,身形随其移动,忍痛冲了上去,冒死顶了过去。

    他清楚唯有贴身缠斗,尚有一线胜机,若久战自己的功力难以维持。

    此时,黑无常用一种极尽疯狂的步伐冲出屋外,他的模样如同疯魔一般。

    他的脸上都是疙瘩似的水泡,像在油里煎炸的荷包蛋,十分滑稽可笑。

    但黑无常此刻一点都笑不出来,而是恨意难消,怒气攻心,誓要杀死对手。

    面目疮痍的他低叱一声,手里的“勾魂索”再次飞了出去,缠绕住了朱一点的腰,飞索顶端的三棱尖刺扎入对方的身体里。

    朱一点腰畔血泉疾涌,衣服染红一大片。又被猛的强力拖拽,重心不稳栽倒在地。

    一时间,白影再闪,疾风遽强。

    白无常见朱一点受伤倒地,旋即前掠,“哭丧棒”倏然变为两根一式“双风贯耳”,分击朱一点两侧太阳穴。

    眼见棒子要打中朱一点,只听“嚯”的一记闷声,白无常让一股强劲的气浪推了出去,同时黑无常的飞索被一只强健用力的手掌牢牢握住。

    “铁……铁手,你……你……你怎么没死?”

    黑无常说话哆哆嗦嗦,神情大骇,像活见鬼似的,吓得不敢动弹。

    另一边的白无常在三丈之外的树旁,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扶着树干,脸色惨白像个快咽气的死人。

    铁手双手用力一拧,将飞索“嘣”的拗断,扬声道:我没把你们这群恶人抓尽抓绝,是不会死的。

    “杀了他,快杀了他,把这两个人都宰了!”

    说话间,四五十名手持兵器的无头军喽啰,叫嚣着将铁手和朱一点团团包围。

    铁手掏出“平乱玦”高声一喝:我是四大名捕的铁手,奉皇命办案。铁某今夜不想大开杀戒,要活命的就放下兵器脱离无头军。

    这群走卒听到四大名捕,气焰一下子就灭了,互相左右张望,心里发怵不敢上前。

    白无常嚷道:谁不上,当心大王问罪,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无头军深知大自在天杀人如麻,心狠手绝,有十几个人心里动摇,持刀提枪蠢蠢欲动。

    猝然,墨青色的苍穹下亮起一道急电,地上赫然多了六具尸体。

    铁手看见那道闪电,不禁动容,回忆起似曾相识的场景。

    那不是闪电。

    是剑光。

    比闪电还快,还疾,还亮的剑光。

    铁手见过这种剑光,当年只有周白宇才有这样迅疾的剑法。

    ——闪电剑法。

    月下,白欣如衣白如雪执剑傲立,她容貌比月更清,剑锋比月更亮,宛若从广寒宫下凡的嫦娥仙子。

    她的“素女剑法”向来走阴柔路子,而此刻用的却是亡夫周白宇的“闪电剑法”。

    众人一脸迷惘,都没搞清怎么回事,剑光又乍然亮起。

    依然像一道刺破夜阑的亮电,又多了五具尸体。

    然后所有人都懂了,再不明白的人就真的活该去死,谁也不想让剑光亮起第三次。剩下的无头军喽啰全部扔了兵器,慌不择路四散奔逃。

    铁手转头盯着黑无常道:你要继续负隅顽抗吗?这可不是一条明智的出路!

    黑无常冷哼道:铁手,你当我傻子啊!投降等于受死,有本事就抓我。

    他说完转身就跑,但是朱一点那两脚让其胸口疼痛复发,脚下稍一慢,铁手就大步流星逼近不到一丈之距。

    铁手一掌打出,掌劲隔空飞击。黑无常晓得铁手的掌法出神入化,能凌空传力,隔山打牛。

    “波,波,波,波,波……”

    黑无常的黑袍骤然鼓起,膨胀,撑开,像网一样变大。他运起“黑光门”的黑秘术,自己已缩入黑袍之中,藏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的“衣黑藏所有”秘法,能避开铁手的掌劲,对方无从判断他躲在哪处衣袍角落。

    不过他错了。

    黑无常发觉宽大的黑袍之内,到处都是流动的掌劲,避无可避。

    无论他藏到哪里,铁手的掌劲都在那里等着他,猛烈的劲力拍打着他。

    旁大的黑袍内发出一声惨叫,霍然垂直坠落地面,再没了动静。

    铁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望向白欣如。

    她在拔剑。

    拔的很慢,很轻,很优雅,完全不似闪电。

    她已不必快。

    因为白欣如不是拔剑出鞘,而是把剑拔出白无常的咽喉。

    雪亮的剑一寸一寸抽离,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溢出。

    惊心的剑,惊艳的死亡。

    白无常死了。

    死相比阴间的白无常还悲惨。

    铁手扶起地上的朱一点,掌心贴背将真气输入他体内。

    白欣如也来到二人身边,忧心问道:朱镖头没事吧?

    铁手答:伤不在要害,无甚大碍。

    朱一点喘着粗气道:铁捕头,不好意思!我太没用,又让你救了我一次。

    铁手笑道:你今天也救了我一次。

    白欣如嫣然一笑道:这就叫好人有好报。

    铁手点头道:愿天下的好人都有好报。

    白欣如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铁手想了想回答:去完成好人该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