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狂炽,剑意炙燃。
大自在天亮出“楚子双鱼剑”的一刹那,杀戮之气已开始迅速扩散,像无影无踪的瘟疫疯狂蔓延,侵蚀着庭院的每一处。
龙放啸生平总共经历大小阵仗一百九十三次。其中不乏恶战,苦战,血战,皆是刀掌纵横,所向披靡。
随着名声渐起,地位逐升。他过了五十岁之后极少动武,甚少出面,亲自出马的次数仅有九次。上一次过手还是六年前,并且只是与“十五大师”的切磋比试。
他许久未战,长期未遇强敌。
乍见如此凶狂,暴戾,彪悍,狠厉的杀气。不由对大自在天刮目相看,心中不敢有所松懈,丹田聚气运转“龙啸九天”内功。
倏忽,龙放啸提声高叱,锵然拔刀。
刀出鞘,天地惊。
一道惊虹般的刀芒横空出世,瞬间照亮了黑色的天穹。
刀鸣声响遏行云,峰鸣谷应,宛如龙吟穿彻,暮紧岚寒。
龙放啸拔出刀后,人也仿佛年轻了几十岁,目光如炬,英气勃发。
“看招!”
刀气似流动的溪水,穿插于每个石灯之间,并伴随着“呲呲呲……”磨撞之音,火苗却仍在燃烧,没有熄灭。
龙放啸出刀,发动了“十八罗汉伏魔小阵”,相较之前更为犀利迅捷。
对面的大自在天也动了。
他迈步,她出剑。他前行,她再出剑。他入阵,她又出剑。
他止住脚步,她依然出剑,她已停不下手里的剑。
剑光从大自在天跨出第一步起,就没有间断过,也无法停顿。龙放啸的刀劲会从不同的方位,各种角度攻过来。
像风无处不在,像雨无处可藏,像雾忽隐忽现,若有若无。
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刀法。
刀法比阵法更难对付。
大自在天唯有应招。
出剑,发刀。
还是斩经堂的绝学“风刀霜剑”。
剑使剑法,剑用刀招。
似剑非剑,亦是剑。
似刀非刀,仍是剑。
旁观的几人不约而同的后撤,远离战圈,他们不得不避。
知天下至少用了六种不同的身法,去完成一个后退的动作,其中包括“五行瞬移术”这种江湖罕见的轻功。
使出六种身法当然不是为了人前显摆,卖弄才干。
知天下不是这类人。
现在一定不是,将来或许永远不会是。
他只是要闪开龙放啸所施发的六股刀劲,必须是六种轻功,才能避过那六刀。
若少用一种身法,自己可能就会中一刀。
龙放啸的刀,一刀都不可以挨。
而赵好用的方式是:边打边退。
他心眼小,胆子却极大,还是无法无天,鬼神不惧的那种。
同时,赵好的斗志更甚。
且凶。
只有两道刀劲飞袭向自己,他旋即拳掌齐攻。
赵好极少“老拳”,“少掌”一起使出,先前与龙逸凡比拼时用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一掌斜劈,一拳兜擂,截住两股猛烈的刀劲。
接招同时,赵好开始后飞。
飞退的过程中,他忽然红了红眼,轻轻闷咳了一下,轻的微乎其微。
知天下余光一瞥,瞅见赵好嘴角溢出一丝触目的血迹,红的让其脸色显得愈发灰凄凄,白惨惨。
他心中暗自庆幸,龙放啸攻向赵好的两刀,要强出自己躲闪的那六刀不少。
知天下又转首去瞧刘传宗。
他人已在另一边落下,可姿势不太好看,模样十分狼狈。
因为刘传宗是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衣袍沾染了不少泥土,脸上还蹭了许多灰尘。尤其鼻孔里蹿出的血浆,稀里哗啦溅了他一脸。
其实,攻向刘传宗的只有一刀,又疾又猛的刀。
这一刀比知天下那六刀要疾,比赵好那两刀要猛。
刘传宗武功上比起他们二人,比不过,比不了。
所以他避不开,接不下。
不过他没死。
有人替他接了这一刀。
用剑气。
大自在天右手发出一缕凌厉的剑气,及时挡住刀劲。刀劲,剑气激撞之下产生巨大挫力,把刘传宗整个人弹了起来,震抛出去。
刘传宗惊魂未定,形貌俱骇,犹如在鬼门关,阎罗殿逛了一圈死而复生。
命总算捡了回来,但受了内伤流了血。
就在龙放啸逼退知天下,赵好,刘传宗三人之际,大自在天已闯进了“十八罗汉伏魔小阵”之中。
阵法玄门让知天下窥破,大自在天就有了破阵的方法。
“砰,砰”,随着两记裂碑碎石之声响动,院内的兔首石灯,猪首石灯已然坍倒。
四周光线略微暗了一暗,很快被刀光剑影又映的通明。
要破阵,就得先毁灯,打乱“六丁六甲之法”的布局,这样罗汉阵的形就散了,势也衰了。
果然阵中的刀势不似之前那么严密,刀风倏然缓和了一些。
“砰,砰,砰。”
大自在天剑光展动间,霍然打出三掌,依次将牛首石灯,狗首石灯,马首石灯击碎。
十二生肖石灯,已损五座,阵形仍勉力维持,威力却骤然大削。
龙放啸没法站在原地,必须要移动起来,弥补石灯缺失的劣势。
一时间,他身形甫动,势若惊雷,掌中刀光大盛,全力压向大自在天。
龙放啸俨然一副升则飞腾于九霄之上,隐则潜伏于深渊之内的神龙。
刀势一起,犹如奔腾的波涛,汹涌的洪流,势不可挡。
大自在天则咆哮起来,狂嚎起来,怒啸起来,暴吼起来,像一头彻底被释放野性的怪兽。
完全的发了疯,发了狠,发动了野兽的本性。
剑光如利爪般撕扯,剑势像尖牙般抓咬,最骇人的是凶神恶煞般的杀意。
二人苦战了四十余招,均不能占得一点优势,直到鸡首石灯,羊首石灯让大自在天摧毁,龙放啸的攻势渐渐处于被动,甚至几乎属于守势,
二十招后,“砰”的又一震,鼠首石灯也裂为几节,龙放啸不由的退了五六步。
大自在天剑速遽增,趁势前进了五六步,同时把虎首石灯打碎。
龙放啸再退三步,一式“猛龙过江”架住对方的双剑,才止住步伐。
此刻,大自在天一记掌劲拍在蛇首石灯上,将灯震成数十块碎石,摧劲一吐全部飞射向龙放啸。
“嚯!”
龙放啸大喝一声,手腕翻转,舞出一记刀花,刀身翻飞间将飞石悉数弹落。
大自在天疾冲,双剑左右斜刺,并且两掌分击。
一掌把猴首石灯切为两段,一掌直拍龙放啸的胸前门户。
龙放啸见两道剑芒逼近,右手一招“龙头探月”,反手横刀将双剑架开。
此刻,对方的掌已欺近胸前。
千钧一发之时,龙放啸左掌一抬,霍然推出一掌,与对方力拼一下。
“乓”的一响,二人硬碰硬的对掌,人影倏分。
黑影一闪,大自在天“嗖”的落在龙首石灯之上,双足并立,身躯微微一沉。
她脸色铁青,薄唇发白,身上的黑色披风像翅膀一样展开,然后剧烈的挥舞扇动,大量的黑色羽毛在一开一合间纷纷褪落,熙熙攘攘的飘下,越掉越多。
原本茂密的黑色斗篷,顷刻间少了一大半的羽毛,露出了一片片内衬。大自在天活脱脱像只让开水一烫,拔了毛的山鸡。
赵好一看便知,龙放啸那掌极为霸道,不仅震退了对手,还击伤了大自在天。
那龙放啸呢?
他转睛再看,脸色骤变。
另一边的龙放啸持刀而立,样子似乎老回去几十岁。他佝偻着后背,眼神萎靡不振,气色颓废衰竭,身上的衣袍多处被汗水浸湿,特别是左手掌心赤红,且冒出一丝丝热气。
“真见……”
大自在天“鬼”字还没说出,就哇的吐了一口血。
他喉咙里迸出似厉鬼的哀号,用粗糙的手掌捂住血口,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老不死的,掌真他娘的硬,疼死老子了。
说话间,血水从指缝间,掌沿渗漏流出,很难相信大自在天会受那么重的内伤。
龙放啸双眉一紧,猛的呛咳一声。只见,他紧抿嘴唇,绷紧面肌,胸膛明显的急促起伏,喉头似乎在强行吞咽着什么,不让其涌入口中。
观战的知天下又挤出像仙人掌般的冷笑,他看出龙放啸伤得比大自在天要严重,这点他十分坚信。
大自在天至少将龙放啸一部分掌力,通过披风抖动转移掉了。而且院子里的十二座石灯已毁去十一座,龙放啸任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再摆出什么玄妙阵法了。
那就意味着,己方这边四个人都能出手,怎么打龙放啸都难以支撑。
大局已定。
知天下心忖至此,笑的愈发尖。
愈发奸。
知天下假惺惺道:龙总局主,你伤得很重啊!
龙放啸刚想说话,只觉胸口气血翻涌,血腥味直蹿喉咙,呼之欲吐。
他只能敛气强压,调息稳住心脉,一时难以言语。
大自在天站在石灯上,她享受这种方式。
踩住龙放啸的椅子,踩着寓意龙字的龙首石灯。
她要踩住他。
踩死龙放啸。
还有更多的人等着她去踩:方振眉,温晚,方歌吟,懒残大师,诸葛小花……
她要一个一个踩过去,踏遍他们,踏扁他们。
“别死撑了,把钥匙交出来,我给你留个全尸。”
龙放啸刀尖支着地,默然道:看来我真的是老了,功夫不练确实生疏了。不然你们早就身首异处。
“死到临头,还他妈嘴硬。老子非把你的嘴先撕了不可!”
龙放啸举刀遥指道:那你还等什么?放马过来就是了,废话比我老头子还啰嗦。
大自在天双剑一分,正要再攻,上来的山道却传来沉重的脚步。
“呼哧,呼哧……真累死我了。”
静宣和尚背着龙逸凡,吃力的来到了“双凤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