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哥我来了!”
龙逸尘绰刀而立,刀寒如霜,刀亮如星,刀锷交错宛如蝶翼双开。
刀姿优艳,刀意尤美。
龙放啸先是一怔,原本他想出刀自守,封住大自在天那两剑。却不曾想自己的儿子龙逸尘突然杀出拦截,惊心之余转睛又盯向大自在天,防其再扑过来。
他不禁自忖:尘儿不是应该从暗道逃出去了吗?为何他没走?或是走了又折回?可回来又能干什么?
——他不该来!
忽地,龙逸尘横刀怒瞪对方几人,叱声道:休得猖狂,要害我父亲、大哥,先问问我手上的刀答不答应。
大自在天遭此突变,身形倏然顿住,持剑背于身后。用一对寒目打量着龙放啸父子三人,渐渐的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笑意。
她身后的赵好则寒着脸冷视前方,眼里的血丝像茎须一样穿过黑色的瞳孔,再泛出一丝丝骇人的杀意。
龙放啸以“刀法,掌功,内力”着称,赵好能近身硬接其一掌,且平分秋色实属不易,只是内力上有所逊色,处了下风。
但龙放啸因那记拼掌分了分心,缓了缓速,走了走神,乱了乱势,更为后面中了知天下的“肉中刺”埋下了祸根。
他左腹针扎的刺痛感,寒热交融之气已然消退,倏然间就消失了。
但这不是好兆头,相反极其糟糕。“肉中刺”游走到了小腹,所以他一部分身体没了知觉。
龙放啸已失去了左腿,然后是左腹,接着还会失去更多,直至失去所有,包括亲人!
也是他最怕失去的!
亲人比他的命还要紧。
所以他要撑住!为龙逸凡、龙逸尘杀出一条血路,拼出一线生机。
这应该是眼下他唯一能办的事。
龙放啸心念至此,精神猛的一振,斗志重燃,运功封住上涌的毒力。
“尘儿,你还回来作甚?不是让你先冲出去搬救兵吗?”
龙逸凡见到弟弟心情激动的说:二弟,你没事就好,可你为何不听父亲的话啊!眼下的形势能出去一个是一个,何必回来做无用功?
龙放啸放不下两个儿子,龙逸凡放不下父亲和弟弟。
龙逸尘面容黄的厉害,甚至显得十分憔悴。
他撇了撇嘴,拧了拧眉,像犯了错的孩童,羞于启齿的说:我,我,我怕你们有不测,哪里走的安心?转念一想就返了回来。
“大哥,你的伤?”龙逸尘见龙逸凡伤的不轻,皱紧眉头又接着说:不是我有意违背父亲的话。而是你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愿苟活于世,不如咱们一家人共赴沙场,同心御敌,那死也无憾了。
“呵呵……呵呵……哈哈……”
大自在天桀桀狂笑,笑声让人头皮发麻,吼叫道:今天真他妈是个团圆的日子,连死都要挤一块,打算一起去投胎是吧?行!老子成全你们,送你们去阴间地府团聚吧!
“大王,我看不如再等等!”知天下食指挠了挠脸颊,瞧了瞧龙放啸的气色说:“肉中刺”只要一到中门,就回天乏术无人能救。此刻恐怕他仍有余力拼命,千万别让他垂死猛扑时吃了暗亏,那可得不偿失,咱们谨慎些可好?
“老倌,你忒胆小了!老东西已经废了,不中用了,还磨磨蹭蹭等个鸟啊!你怕,我可不怕!”
“弟弟,我看也不用心急。他们没路可走,只有等死。”
话音一落,她挑了挑秀眉,甩了甩凌乱的乌发,一副轻松悠闲的样子。
知天下忙道:嗯,不着急!煮熟的鸭子飞不走。
说罢,他又望着龙放啸道:“冷暖自知”的滋味不好受吧?为了弄到这种毒药,我没少花功夫。可叹龙总局主一世英名,却死得这般窝囊。这就是你不肯乖乖交出钥匙的下场!
龙放啸斥道:这毒和你挺配的,够歹毒够阴毒,我确实撑不了多久。但想要宝藏,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用手将龙逸凡推给龙逸尘,一面右足脚底兜转,一式“回身摆莲”身子晃动,人已拦在两个儿子前面。
“尘儿,带你大哥从暗道走,不可再犹豫!为父替你阻挡他们,我拦不住太久,这是最后的机会!一定要活着离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父亲,我会活下去的,你安心上路去吧!”
龙逸尘说到“上路”二字时,双刀如闪电般搠入龙放啸的后背,刀尖贯胸而出,血芒暴现。“去吧”二字一讲完时,毫无防备的龙逸凡被龙逸尘一脚反蹴踢倒。
他的刀法,快而狠。
他的腿功,巧而准。
他的出手:快,狠,巧,准。
龙放啸突感背脊一凉,紧随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绞痛,刀锋割开了肌肉,在两根肋骨之间精准的穿过。
他的脸已扭曲的变了形,抽搐的变了样。胸前那两截染血的刀尖,像一对红蝶的翅膀,有种近乎残酷的美,使你不忍直视。
仿佛你看一眼,心就会疼一次。
龙放啸声音嘶哑,错愕的问:为,什,么?
一张脸缓缓的从后背凑近龙放啸,贴近他的耳畔柔声细语的说了一句:因为你不死,我就上不了位!
龙逸尘说话的语气就像一句温馨的问候,一个幽默的笑话,一曲悦耳的唱词,一首抒情的小诗。
“你疯了吗?他是咱们的爹!”
龙逸凡虚脱的趴在地上,嘴角流血,表情激痛,激怒,激恨,激疯。
他脑袋里像钻进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在拼命蛰咬他,而每根神经都是疯的,恨的,怒的,痛的。
他痛,他怒,他恨,他疯。
龙逸尘却在笑,没有笑声的笑,默默的冷笑。
笑的很冷漠。
冷漠的不像在笑。
他把脸转向龙逸凡,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说:他当然是我们的父亲,可“风云镖局”只有一个。有了你这个儿子,我是不是他儿子都不重要了。
“精彩,精彩,真精彩!”
大自在天抚掌,知天下捋须。
那一瞬间,二人可怕的就像一头凶残的老虎,旁边还有只狡猾的狐狸。
凶残和狡猾在一起,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龙放啸微微喘息着,极为虚弱的说:你……你到底……都干了些,干了些什么?
龙逸尘没有回答,知天下却开了口:龙少局主帮了我们无头军很多忙!宝藏的事,藏宝地点的消息都是他暗中告知的。“风云镖局”的内外防务,人员配置,关隘据点,活动规律,也是来源于他的情报。
龙放啸“哇”的吐了口血,呼吸急促的问:那安排无头军的人进入总局做内应,也是你干的?冬叔,冬叔他也是你,也是你杀的?
“不错!冬叔是我杀的!“墓”,唐无功是内应,顾奇峰他们反水的事,我也都知情。”
龙逸尘又看向地上的龙逸凡道:大哥,你去乔家庄也是我通风报信给宇文长空的,让他在乔家就把你干掉,谁成想被铁手坏了事,太遗憾了!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一边轻叹。
“你不配叫我大哥!”龙逸凡怒目圆睁,愤然道:原来你早和无头军,宇文长空勾结在一起了。我想怎么刚到乔家庄就遇上暗杀,总局的防御为何那么容易瓦解,都是你搞得鬼。
龙逸尘冷哼道:你现在知道太晚了!谁让你是龙家嫡子,还那样出色优秀,事事压我一头,深得父亲的偏爱。我也姓龙,凭什么这份家业不能传到我手里,总局主的位子轮不到我坐?
“我从没偏心过,对你们兄弟一视同仁。不论你大哥还是你,我都寄予厚望,可是……”
龙放啸说不下去,他感觉到身体渐渐没了知觉,心跳变得愈发微弱。就算没有龙逸尘那两刀,他也没救了,毒药和暗器都入了中门。
他的生命在枯竭,很快就会死。
龙放啸强提最后一口气问: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宝藏埋在“龙首望”的?
龙逸尘盯着快要死的父亲,目光一寒道:祭拜!你每年五月初七,都会拎着贡品,香烛,纸钱去山顶“龙首望”祭拜,太奇怪了!你若是祭奠亲友应该去墓前或祠堂,可山顶无坟无碑,你却每年都会去。所以我怀疑山上藏有什么秘密,专门请了“风水帮”的人瞧了瞧风水布局,又找了“妙手班家”,“下五门”,“观澜派”的几位高手来察看一番,发现了一些线索。确定了“龙首望”有动过的痕迹,并且应该是一个工程量很大的机关。另外当年班公仁与“公输四杰”来过“风云镖局”几个月,之后他们都消声灭迹,人间蒸发了,我判断会不会和“龙首望”下的机关有联系呢?又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请动班家首领出马呢?
龙放啸双眼逐渐黯淡下去,像缓缓熄灭的柴薪,一点一点失去温度,一点一点失去光芒。
他最后口中模模糊糊,似有似无的说了一句。由于声音太轻太微弱,院内的所有人都没听清,只有离得最近的龙逸尘听到了。
“你很聪明,到底是我龙放啸的儿子。”
倏地,龙放啸缓缓合上眼睛,犹如一座沙子堆成的塔,让人一推就顷刻倒了下去,塌了下去。
刀离开他身体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