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虎禅陷入沉思,两片眉毛紧紧拧向眉心,像两把黑色的刀彼此交击在一处。
“咚,咚,咚……”
倏地,一阵脚踩楼梯木板的声响,打断了沈虎禅的思绪,引起他的目光一转。
只见,从二楼房间回廊处走下来一人,步子缓而匀,并匀而缓的说了一句话。
“你好,沈虎禅!”
沈虎禅竖耳一听,转睛一瞧,兀然顿住,又展眉一笑。
“你好,婆婆!”
下楼梯打招呼的人,原来是沈虎禅在村口遇见过的老婆婆。
她微笑间对众人招呼道:酒喝的好热闹啊。
一时间,沈虎禅,薛万车,柯断梦,苏忆荷纷纷站了起来,叶青竹与梁红玉更是上前左右去搀。
客栈内其他两桌的人同样起身肃立,他们其实是“虎盟”精锐弟子,个个豹头环眼,身材壮硕。
陈老板眼珠滴溜溜一转,心忖:虎头坡是“虎盟”地头,叶青竹说一不二。她对眼前的老婆婆如此恭敬,其他人也对她十分尊重,此人身份不一般啊!
别管是谁了,自己是客,守规矩总没错。
陈老板想到这里,赶紧使了眼色。唐宝牛,狗狗,万老板挺机灵,跟着陈老板一同起身。
老婆婆一瞅,语气亲和的说:大伙站起来干嘛?都坐都坐,该吃吃该喝喝,别管我这老婆子。
众人原地杵着不动,叶青竹道:大家别愣着,都坐下吧。
她一边说,一边搀扶老婆婆来到沈虎禅面前。
沈虎禅揖手道:婆婆,我们又见面了。
老婆婆道:没人为难你吧?
沈虎禅撇了撇胡子道:没有。
老婆婆又问:这几位想必是你的朋友吧?
沈虎禅答:是,他们是沈某的生死兄弟。
老婆婆目光温和,面容慈祥。很客气的问:你们吃的可好?
陈老板与唐宝牛互瞄一眼,答道:多谢婆婆关心,叶当家盛情款待,岂有不好的道理。
“那就好。”老婆婆转问沈虎禅:家师可还好?
沈虎禅心里咯噔一下,胸口仿佛让锤子砸了一下。暗暗吃惊:听这话,她好像认识懒残大师。可自己师父已隐居山林为僧,遁入空门多年,早就不过问江湖事。老婆婆是如何结识懒残大师的?
不过,沈虎禅面色淡然的问:婆婆与家师相识?
老婆婆思索一下,说道:算是故人吧。
沈虎禅半疑半惑,不禁又问:既然是家师故人,想必十分久远。师父隐遁山林后,几乎就未曾入世,亦无从交友。
老婆婆慵倦的抬了抬眼皮,眸色懒散的睨了睨沈虎禅。像一只酣睡中的猫,似醒非醒中睁了睁惺忪的眼睛,无意打起精神。
“唉……何苦去当和尚呢?”
沈虎禅怅然道:或许师父就是因为苦,才出家的。
老婆婆叹道:他是心里苦!
沈虎禅道:出家人寂寞,心苦的人也寂寞。
老婆婆沉默深思,双目低垂,神态很宁静,眼神很明亮。
她睫毛长长的,密密的,柔柔的,软软的,悠悠的覆盖在满是细纹的眼睑上。
微微一眨,像一片羽毛荡漾在清澈的湖面上。
沈虎禅可以想象出,眼前的婆婆曾经是一位绝艳如花,明丽如珠的女子。
老婆婆沉思良久,才问:你认为你师父这么做,是用一种寂寞去抹去另一种寂寞吗?
沈虎禅道:我答不上来,因为我没出过家。
老婆婆笑了。
笑起来让人有种吃了一惊的艳。
“论资排辈,你算是自在门三代弟子中的大师兄。我以前一直猜想小叶,小笑,小花,小限收的徒弟会是什么样的?与他们四人的心性,思想会不会一脉相承。今天遇见你,我明白了一个事。”
沈虎禅问:什么事?
老婆婆答: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原来可以一点都不像师父。
沈虎禅一琢磨,这老婆婆称呼师父,师叔叫小叶,小笑,小花,小限。显然彼此熟识,且关系非同寻常,十分亲近。
她该不会也是自在门的人?
从年纪上看,老婆婆与师父,许师叔,诸葛师叔,元师叔相仿。但没听师父提起过自在门有这样一个人!师公韦青青青生平只收过四人为徒,更没听说过有女弟子这回事。
她到底是谁?
就在沈虎禅心中纳闷之际,老婆婆轻轻咳嗽一声,说道:你可愿意陪我老婆子出去走走,透透气?
沈虎禅回过神来,躬身说:好!我愿一同前去。
说话间,他就要去扶,老婆婆摆摆手道:我能走,你们别总把我当病人好吧。
叶青竹道:瞧婆婆说的,你肯定是长命百岁,多福多寿。
她又对沈虎禅道:沈兄弟,婆婆就麻烦你照看。
沈虎禅道:叶当家放心,沈某必尽心周护婆婆安全。
老婆婆轻吁道:外头又没豺狼虎豹,妖魔鬼怪,有什么不安全的,别那么紧张。
叶青竹道:行!其实有自在门的“禅刀”在,担心是有些多余。
于是,沈虎禅和老婆婆并肩出了客栈。叶青竹则眼神一瞟,柯断梦与苏忆荷二人心有灵犀,一前一后跟了出去。
显然叶青竹是个很谨慎的人。
薛万车和梁红玉继续招呼大家坐下吃喝,众人推杯换盏,侃侃相谈有大概半炷香的功夫。
蓦然间,叶青竹猛的龇出尖牙,脸色阴沉下来,怪里怪气的说:歪头,拐腿再去弄点酒菜来。
陈老板已有几分醉意,瞥了瞥桌子上的酒菜,摆手道:叶当家,别别别。酒也够,菜也足,我也饱了,不用添了。
唐宝牛嘴里嚼着羊肉,又是灌酒道:是啊!不……不必麻烦几位,老陈几个吃得前胸贴后背,快……快走不动道了。剩下这点酒肉,我……我……我来收……收底,绝不糟蹋。
叶青竹一边把袖口挽起,一边说:好酒好菜还没上呢!
此话一出,梁红玉和薛万车霍然起身,神态也变了。二人屏气敛息,观察聆听四周的动静。
唐宝牛见叶青竹在卷袖子,以为她要收拾碗筷,忙道:叶当家,怎么好意思让你动手干活,一会儿我来收拾!
陈老板察觉出叶青竹语气不对,薛万车,梁红玉的表情有点异样。瞬间醉意一消,打量起状况来。
只见,另两桌的虎盟弟子悄悄把手按在刀柄枪杆上,眼神犀利,严阵以待。
陈老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脑门冒出细汗来,心忖不妙。
这伙人该不会是要动手吧?先把沈老大支出去,再分而击之。
陈老板心里开始捣腾:哎呀!这可怎么办?真打起来,除了唐宝牛能扛一阵,自己和狗狗身手都不行。万老板就更别说了,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拿捏啊。
他想到这里,迅速用脚尖踢了踢狗狗,又对唐宝牛挤了挤眼。
陈老板面肌紧绷,佯装捂着肚子叫:哎哟,我肚子怎么痛起来了?宝牛,狗狗,老万你们陪我去趟茅厕呗。
狗狗算是机灵,有点明白情况,赶紧冲着唐宝牛摸鼻子。
唐宝牛咧嘴道:老陈,你拉个屎还让咱们陪,你恶心不恶心啊?亏你说的出口,要不要一会儿帮你把屁股也擦了,大腚顺便洗洗。
说着话时,唐宝牛瞥见狗狗冲他摸鼻子,骤然间脸上的肉都僵住了。
“摸鼻子”是七大寇的暗号,意思是:有危险。
就在唐宝牛发觉不对劲,危险就来了。
极为猛烈,极其骇人的危险。
“轰、轰”,迸出两记惊雷般的震响,裂声贯耳,地面随之微微颤动。
客栈两面的墙壁,刹那间被撞的支离破碎,砖块四散,烟尘弥漫。
两辆大型刀车把墙撞出两个大洞,车头前刀壁上装有二十四把钢刃,旋即将三名靠墙的虎盟弟子穿刺毙命。
随即,一轮疾风暴雨般的暗器从两个坍塌的墙洞外射了进来。
“噗噗噗……”
又仰躺下四名虎盟弟子,每个人身上至少中了七八枚暗器。
更多的暗器是打向叶青竹,薛万车,梁红玉三人。
反应最快的是叶青竹,她一脚踢起身前的一张桌子,“噔噔噔噔……”暗器悉数打在桌板上。
出身“太平门”的梁红玉,逃命的功夫绝对一流。
她一式“飞燕钻云”,身子轻巧的腾起两丈多高,又接一式“鲤鱼翻浪”,人凌空翻转攀上房梁,没有一发暗器能沾到其衣角。
薛万车反应没有叶青竹迅速,轻功也比不过梁家弟子。
不过他也有办法。
他从怀里掏出了碗,使出了绝招。
饭碗就是他的绝招。
“大碗通吃。”
薛万车用大碗一罩,打向他的二十多枚暗器全部吸入碗中。
他以碗接下暗器,挡住攻击。
不过,有一部分暗器是飞向唐宝牛几人的。
“去你娘的。”
唐宝牛暴喝一声,长身而起,双臂一张,一双大手就把陈老板,万老板往下一摁。
十多枚暗器自陈老板,万老板头顶,后颈飞过,二人总算险险躲过。
狗狗则机智的钻到大桌子底下,同时一伸手把陈老板,万老板拉了进来。
唐宝牛为了救他们,自己可就来不及闪避,“卜,卜,卜……”八九枚暗器就打在他身上。
房梁上的梁红玉往下一瞅,惊呼一声:不好了!
忽地,唐宝牛扬起脖子,脸朝向梁红玉大嘴一咧,憨憨傻笑。
“你放心,本巨侠没那么容易死!”
原来,唐宝牛已运起“大气磅礴内功”,发动“金罡铁身功”,通身犹如铜皮铁骨。暗器只割开他的衣服,却伤不到肌肤分毫,碰到身体就弹落下来。
梁红玉见唐宝牛没事,方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粗汉战力一点不弱,且勇猛无比,关键时刻为救自己人,不惜舍身犯险,算是一条铁铮铮的好汉。
“红丫头,你护住他们往后撤。其余人和我杀出去。”
竹叶青话音未落,“歪头”巴特耳和“拐腿”巴特乐,就已分别往两边的大洞疾冲。
他们必须要在对手发动第二轮暗器时,就击溃敌人。
巴特耳攻出去后,他的头忽然就不歪了。他用拳头干掉八个敌人,每杀一人,他的脖子就直了点。
巴特乐杀出去时,腿也不瘸,走路更不拐。他双腿连踢带踹,踢死九个敌人,而他的双脚尤为灵活。
他们是“虎盟”的虎将。
有了虎将挡住两翼,“虎头”叶青竹就能放心出击,她身形一掠,自店门闯出。
可她一到店外,就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