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云影横空,淡金色的光辉洒满洛水江畔。一切景物都蒙上一层梦幻般的色彩,使行人恍惚莫名,仿佛步入梦境。
追命忙着赶路,无暇驻足欣赏这优美的江景。
此刻,他心里有诸多谜团和担忧,“献碑亭”血案绝不寻常,似乎预示着一场风暴正悄悄来临。
第一,郎士林在洛阳为官,范昀已致仕居住京师,他们两人素无交集,也无瓜葛。
相见所为何事?为何要选在城外密会?
第二,是谁要谋杀二人?
私怨?党争?世仇?
亦或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郎士林与池日暮来往甚密,莫非是池家的敌对势力干的?
“妙手堂”回家,“小碧湖”游家,“千叶山庄”葛家均有可能。
但追命清楚,“兰亭”池家另有一个仇人:不愁门。
当年,洛阳城有两位风云人物,其中一人便是“天涯一路闻凤萧,江湖不可无此公”的林凤公。
他与葛寒灯双雄并起,叱咤洛阳城。
林凤公一手创立“不愁门”,麾下有两员重将:池散木,游卧农。
池散木是其义弟,游卧农是林府总管,都是才干出众之人。
后来两人野心膨胀,起了异心密谋叛变。一同合伙发动暗杀,将林府上下尽皆诛灭,事后均分了林凤公的家产和势力。
唯独幸存一子一女,分别叫林远笑,林晚笑。
林远笑矢志要替父报仇,潜伏于洛阳,他纠集林府旧部,招揽江湖上的好手,开展针对池家,游家的报复行动。
元凶可能是其中任何一家。
第三,从郎显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几个人物和信息:
皇帝赵佶,太师蔡京,“洛阳王”温晚。
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下旨是指什么?蔡太师的事又是什么?
为何在洛阳?
温晚……
追命思索至此,心绪不禁一乱。
温晚这个名字,附加太多,太重的头衔。
他本身就是大人物。
洛阳府尹,京西北路安抚使,转运使,皇帝亲封的“洛阳君”。
掌管一路四府五州一军六十三县的军,政,财大权。
这仅是他的官方身份。
武林里,温晚是“老字号”供奉,“活字号”的主将,温家在江湖的话事人。
麾下高手如云:“天残地缺”温壬平,温子平。“天涯海角”温和人,温文人。
“飞禽走兽”温而立,温不惑。“承启转合”温放白,温伶真。
“慕容世家”第一奇才慕容流云,“听风就是雨,见雨破东风”上官风雨这等外姓高手。
温晚在洛阳与池、游、回、葛四家公子,可谓关系微妙,处境巧妙。
他既要压制四大家族,也要重用“洛阳四公子,更要防止被他们反噬。
追命越想越头痛,头一痛他便想喝酒。
一醉解千愁,不醉不罢休。
他解下酒壶,才喝一口就见了底,无奈使劲抖动酒壶,总算壶口漏出几滴落在舌尖。
追命甚是苦恼,忽见远处酒旗迎展,料是一间酒家,便加快脚步前往。
到了酒家,门口蹲着个小伙计,无精打采的模样。
追命上前轻轻拍了拍伙计:小二。
伙计被人忽然一拍,吓的一屁股坐地:恁干啥勒?吓一各灵。
追命不好意思的说:我不是要吓你,是路经贵店,想打点酒喝。
伙计瞅了瞅追命的打扮,不耐烦的说:毋有毋有,麻利点走。
“我买点酒,买完就走。”
伙计一急眼道:你木长耳根儿?俺讲毋有了。
这时,酒家老板闻声出来,说道:怎么回事啊?
伙计道:木事儿。
追命十分客气的说:您是老板吧?
老板回答:我是老板,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追命道:老板不必客气,我就是想买点酒,不知店内有酒卖吗?
老板一听,皱了皱眉头道:不瞒客官,今天小店的酒肉都被人订了,实在是不能卖,你多包涵。
“哦……没事没事……既然有人包圆了,自然要留着。那我便不打扰了,去前面找店再买就是了。”
“前面也买不到酒!”
追命听到这话,大惑不解的问:老板,你说的话把我听糊涂了,什么叫前面也买不到?
老板道:从这往洛阳城,一路上的酒店,食肆都被人包下,所有好酒,鱼肉一律不准外卖。
追命一愕,问:这是为何啊?我粗算一下,此处通往洛阳的官道上少说有三十几家酒店。是何等生意要这般做?又是哪位客人这等财大气粗?
老板见追命虽衣着粗简,却很面善,犹豫了一下就说:“小碧湖”游公子。
追命惊讶道:“多情公子”游玉遮。
老板道:正是游公子。他命手下挨家挨店的关照,要把店里收拾干净,备好酒食迎接重要的客人,其他生意一律不许做。若是偷偷卖出去一觞酒,一块肉,让游家知晓便把店给拆了。他是洛阳地面有头有脸的人物,哼口气能把我全家吹到火焰山去,你说咱敢不从命吗?
老板这话,其实一点都不夸张,甚至很保守。
游玉遮在“洛阳四公子”里算是出挑的一位,心机城府颇深,将“小碧湖”打理的井井有条,声势日盛。
他还有一个长处:英俊。
“小公子”池日暮算是一表人才,但与游玉遮一比,那就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据说“小碧湖”在朝廷有一文一武两名位高权重的人物支持,麾下又有“顾盼神风”顾佛影,简迅,花沾唇三员干将,实力大有赶超“妙手堂”回家之势。
追命心忖:店家就算有十个脑袋,亦不敢开罪游家。
于是,他便道:罢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强人所难。好歹老板也做到游家的生意,不算亏本。
那伙计没好气的吱声:榷大嘞。
老板一瞪眼,叱道:胡说什么?滚进去,不知死活的玩意。
伙计灰溜溜的进了店,追命能听懂些河南话,伙计的话里似乎心存不满,好像是说吃亏了。
追命舒然一笑问:老板,酒食不能卖,不知方不方便卖碗水给在下,我赶路有些口渴。
老板道:瞧你这话,我虽是生意人,区区一碗水还要什么钱。你等着,我去给你倒。
“多谢。”
不一会,老板端着水出来,递给追命后时不时的往官道一头张望。
追命边喝水,装作无心的问:也不知游家要招待哪路贵客,如此用心,想必来头不小。
“我也不知啊!反正交代下来,是打京城来的人,姓李,是个女的。所以让伙计在门口盯着,不知会不会来。”
追命默想:游玉遮要迎接的客人从京城来,是个姓李的女人。最近从汴梁来的人,未免有点频繁啊。刚刚身亡的范昀也是京官,这里面会不会有联系?
“对了老板。我多句嘴,说错了请勿见怪。”
老板问:客官你说。
追命道:方才听伙计的口气,似乎今天你这单买卖做的不太称心,是不是游公子银两没给足啊?
“唉……这事你就别操心了。”老板长吁一声:什么钱不钱的,别找我这小店麻烦就行了。
追命越听越觉得蹊跷,又问:难不成,他们没给钱?
老板道:客官,水你也喝了,就别多问了。你应该是要去洛阳吧?赶紧赶路吧,晚了就进不去城了。
此时,官道另一头有两架马车驶过来,到了酒店门口一停。
第一辆马车的车架上坐着一个驾车的车夫,并排坐一名穿着长袍短袄的管家。
“夫人,此处有家小店,要不要歇一歇?”
管家一问,从马车里传出女子的声音:此刻什么时辰了?赶得及进城吗?
“夫人放心,赶得上。万一城门关了,我们有通关文帖,不妨事。”
“好吧,就歇息片刻。”
管家应声下车,忙与店家打招呼:店家,我们要歇歇脚,你弄点吃食、茶水。要店里最好的,要快,银子不会少你。
老板见状,先问:不知客官从哪里来?
管家一愣,反问:你们这里都什么规矩?打尖还要问哪来的,看人下菜啊?
“不是不是,客官误会了。小店今天是要等一位从京城来的贵客,故而要问一问。”
“我们便是京城来的。”
老板打量了一下管家,又问:你家主人是不是女的,姓李。
管家愈发诧异:你是从何得知,我家夫人姓李?
“哎呀,你们总算来了,我马上去安排。”
说完,老板跑进店里准备,追命非常好奇的站在店外。想见识见识,游玉遮招待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忽然,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掀帘的手就像是象牙雕刻成的花瓣,修长的手指犹如光滑的画笔,齐整的指甲宛若色泽光亮的珍珠。
真是令人男人神迷,女人嫉妒的手。
倏地,马车内一名妇人莲步轻缓的下车,从衣着,打扮,年纪上说确实算是妇人。
但她下车的一瞬,追命感觉是车内射来的一道月光,拂出的一缕微风,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不,应该说比画更美。
更清丽。
更清新。
更清雅。
更清艳。
这是追命初次见到李清照。
李清照下了车,缓步间不经意的一抬眼,望见那个外貌落拓,打扮落魄,眉宇间藏着寂寥的他。
她很偶然的遇见追命。
追命绝不会想到,日后他和她会卷进一场“洛阳四公子”的纷争,亦投入一段没有回报的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