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
李景熙拖着酸胀的两条腿,肩背相机,回到废墟东侧这栋厂房处。
累死了!
她弯下身,拍了拍僵硬的小腿。
‘沙沙’,厂房大门口的草丛传出声音。
“谁在那?”李景熙警觉,飞快直起身,从地上捡起半块红砖,“不要装神弄鬼的,赶紧出来。”
‘沙沙沙’……
半人高的狗尾巴草剧烈晃动,黄褐色穗头沉甸甸地耷拉着,随着那东西的移动剧烈晃荡。
大概过了一分钟,一个长着尖嘴的脑袋钻出来,上面那双圆溜溜的眼珠子泛着绿光。
呲溜……
灰色身影转了一个圈后又飞快地钻回去,奔跑的过程中,再次掀起一片穗浪。
李景熙目瞪口呆。
她扔下红砖,下意识摸了摸手腕背部,指尖触到一片竖起的汗毛。
好一会,她才落了一下发僵的眼皮。
冷风透过破烂的围墙门板出来,卷裹到她身上,掀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打开相机拍了一张厂房照片,而后翻到‘F’发过去。
X:这个厂房有问题。
现在是上班时间,她没奢望正卿能立刻回,刚息屏,铃声响了起来。
“发现什么了?”听筒那一边传来水流声,不一会,只剩下细微的脚步声,“对了,你先别进去。”
“我没进。”李景熙声音绷紧,仔细描述,“我看到了好大一只老鼠,体型跟皮皮差不多,我怀疑有人在废弃厂房里面,违规做实验导致老鼠变异。”
听筒里传来轻轻的笑声,如春风沐浴般传过来,柔和打在她耳边。
手机忽然变烫,有点拿不住。
“笑什么?”李景熙仰头,警觉地观察周边,有些紧张地说,“我没开玩笑。”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只老鼠靠附近饭馆的厨余,自然发育成那尺寸。”笑声再次传过来,“我小时候住在古栖园,偶尔能看到一两只,不仅体型大,攻击力也强。”
轻柔的声音顿了顿,补充,“这种体型的老鼠,养猫根本没用,只能靠人力捕捉。”
李景熙:“……”
常识里,南方老鼠确实比北方大。
但眼前这种程度,着实超出她的想象。
就好像有人说风车发电机很大很大,她看着图片没什么感觉,等亲眼看到,才知道单单叶片长二十米,足有五层楼高。
气氛有点尴尬。
李景熙眨巴一下眼睛,笑了笑:“那没事了,不过,这里还是有奇怪的地方,坍塌的厂房东侧和另外一栋厂房之间有连接线,很细,好像火烧过一样。”
“哦?”声音带了点疑惑,“看来我的猜测没错,事故确实是人为造成,只是没有找到突破口,”
声音顿了顿,“等下班,我过去看看。”
李景熙应:“好。”
“吃饭了没?”傅正卿问。
李景熙看了一眼时间,摸了摸肚子:“没呢,我在等人,跟秦工他们一起吃。”
“别累着了,也别饿着。”关切之意溢出听筒。
李景熙双眸熠熠生辉:“嗯,知道了。”
挂上电话,她把手机放回口袋,再次凝视着厂房。
透过破败的围墙,依稀能看到里面的院子,十月份的土地上,野草染着一片黄。
围墙顶部拉着防护网,一圈一圈卷成波浪,层层叠叠绕了一长串。
海浪的喧嚣声裹夹着腥味扑面而来,荒芜厂区缓缓变成了俞博简的游轮,她站在楼梯大门前,盯着门上的几个枪孔。
这是枪战那一晚。
她伸手推门,门没开,手却穿过了实木,整个身子轻飘飘地往下。
来到大厅,子弹的声音在耳边呼啸而过,14个村民躲在一楼各处,朝着大门方向瞄准。
大门口晃过一个橙黄色的影子。
村民们毫无章法地扣动了扳机。
但是出来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救生圈,表面被打出密集孔洞,在气体飞窜中轻飘飘往下落。
“赶紧上子弹。”苗志新嘶吼。
‘咻’的一声,有子弹循着他的声音,从西侧角落里射出来,精准打在他裤腿上。
“我艹,谁啊,”苗志新扭头扫了一圈,怒道,“你们这些笨蛋,长没长眼睛,往我身上射。”
‘咻’,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他另外一只裤腿。
他连滚带爬地躲到沙发后面,朝村民吼:“上当了,他们在二楼。”
李景熙轻轻一跃,身体便轻飘飘地到了二层围栏处,看到了正卿的身影。
围栏旁边挡了一把沙发,他侧身贴在沙发扶手旁,面无表情地拉动套筒,准备举枪扣动扳机。
“他们已经跑出射击范围,你换到西北角的位置。”翟老师的声音传过来,“安硕,你赶紧去西北角,把沙发推到楼梯口,挡住他们的路,给正卿拖延时间。”
“好嘞。”远处传来安硕的声音。
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吧台后面,傅安硕跳了出来。
“我看到了,在那。”有人喊。
一瞬间,耳畔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子弹打到的地方,翻滚起细微的烟雾。
安硕在枪林弹雨中飞奔。
翟老师叹了一口气:“这冒失鬼,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李景熙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一根柱子竖立在两把沙发椅中间,金黄色的柱体旁露出白衬衫的一角,翟老师就躲在那后面,充当指挥的角色。
凌乱的脚步声已经上了楼梯,她回过头,看着那些拿着长枪的重重人影,心顿时揪了起来。
感觉自己看一部酣畅淋漓的枪战片,即便从朋友口中知道结局,心里依旧为故事里的主角们担惊受怕。
正卿贴着围栏往前移动。
安硕已经赶到西北角,一手抓起一把椅子,轻松地抛过去,很快堵住了楼梯口。
咻、咻、咻……连续三枪……左袖口、右袖口、最后是关键部位。
“别打了,我投降,”苗志新举起双手,大声嘶吼,“老子还没娶老婆。”
傅安硕躲在椅子后面,厉声命令:“把枪放到台子上,放完后,一个一个离开大厅。”
十四个人像退潮的海水一样往后撤,朝着舞台的方向走。
看到这一幕,李景熙长舒一口气。
她没再逗留,离开大厅继续往前,直奔甲板。
“这班废物果然靠不住,”俞博简半靠在游轮躺椅上,盯着手机屏幕里的监控画面,头也没抬地问,“章天去哪了?”
傅阳泽躺在他右边的椅子上:“找熙熙去了吧,说不动他,你把那玩意‘儿’放出来。”
“别把‘儿化音’单独拎出来,听着刺耳。”俞博简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这玩意儿,造一个不便宜。”
他食指摸了摸鼻翼,“要真能把他们干掉,也算物有所值。”
傅阳泽也站起身,轻松地说:“再造一个呗。”
“你说的倒轻松,”俞博简嗤了一声,转头,“你去放他出来。”
“得嘞。”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李景熙飞快地转过头。
秦安志?
原来那时候,他已经在船上。
难道说,替代村民坐在沙发上的人,不是红皮人,是秦安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