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正卿轻轻摇了摇头。
“摇什么头,”傅阳泽盯着他,轻浮一笑,“难道是在后悔没有把枪带在身上?我见识过你的枪术,确实比俞博简养的那些蠢货强。”
傅正卿淡然地说,“我不是你,没有随便抹除生命的习惯。”
“那当然,”傅阳泽嗤笑一声,“你毕竟需要在人前,维持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否则又怎么名正言顺地继承傅家财产……”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傅正卿抬手打断他,“二哥,我们确实长得很像,但有时候,长得像并不一定是亲兄弟,还有可能是堂兄弟,别忘了,咱们的二叔,一直住在格拉斯庄园。”
傅阳泽勾着的唇角慢慢放平,他把手背到身后,紧紧捏成拳头:“我们要是傅二叔的儿子,老爸为什么要冒风险,承认我的身份?”
“那就要问老爸是怎么想的了。”傅正卿轻松地说,“或许心里有愧,或许藏着其他心思。”
“我不是二叔那蠢货,斗不过老爸就逃到国外躲起来,”傅阳泽阴沉下脸,抬起手指点了点,“你提这件事,不就想用一个格拉斯庄园打发我。”166小说
他恶狠狠撂下一句,“我告诉你,没门。”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空气再次陷入沉寂。
傅正卿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对他来说,回忆如潮水般涌入大脑,这情境单纯以‘怀恋’来形容稍显单薄。
画面里掺杂着梦的碎片:湖中的小船,谈笑风生的父亲,妙语连珠的二叔,甚或还有二叔神秘的口袋。
每次他感到沮丧时,二叔就像变戏法一样,能从口袋里掏出很多新鲜玩意,几乎不带重样。
‘过往’是一座建在‘记忆’中的炫彩结构建筑,一共有三个基本过程:识记、保存、再现。
‘识记’时画面不断延展却不深刻,待‘保存’后像石头一样沉入心底,等‘再现’时,除了模糊飘摇的轮廓和难以回想的细节,一切好像和以前一样,又好像完全不一样。
掠过傅阳泽看过去,视线被一片灰黑大理石墙面挡住,上面的纹路化成了模糊的人形。
他几乎以为年轻时的傅二叔回来了。
二叔穿着黑白相间的衬衫,向自己笑意吟吟地走来,并亲切地问自己有没有实现小时候的梦想,有没有遇到心爱的人,有没有在遇到挫折时勇敢地爬起来……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男孩,眼前的傅阳泽,也曾是。
他曾躺在带有星空顶的床上做梦,他曾坐在湖中小船上玩水,他曾爬上高高的露台不慎摔下。
如今,他已经是个男人,也找到了自己的人间挚爱。
短暂人生布满青苔,他走的跌跌撞撞、摇摇摆摆,蹒跚学步后马不停蹄地一步一步往前。
不敢回头,
不能回头,
不准回头……
“怎么,心虚了?刚才装得那么大方,还说要跟我们分享利益,其实早准备好了陷阱,”傅阳泽发出嘲弄的笑声,“就等着我往下跳,你果然学到了老爸待人处事的精髓,越诚恳越虚伪……”
傅正卿落了一下眼睫,把思绪从过去拉回。
“即使我们是堂兄弟关系,你进入染御的事实不会改变,”傅正卿没有理会他的失控,兀自提出自己想问的问题,“自从周明远没办法出‘诡画’后,你忽然把目光对准了秦明辉,为什么?”
傅阳泽挑眉,言简意赅:“无可奉告。”
“因为你还需要继续进行被打断的计划,”傅正卿扫了一眼傅阳泽,淡声,“‘笑面般若’的处事风格,像极了一部机器,做的每一件事也像设定好的程序。”
“他们会在关键位置安插专门的人,那些人做事情都有固定的流程,要是其中有人露出破绽,必定会有一个人跳出来掩护。”
他顿了顿,“奇怪的是,每次到你这里,事情就会变得很反常,不管那个人对他们有多重要,他宁愿牺牲那个人,也要保全你,从这个违反逻辑的点切入进去,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傅阳泽的表情微僵,眼底微沉。
说实话,傅正卿提出的想法,连他自己都没想过。
他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
傅正卿得出结论:“或许,你就是他们选定的‘笑面般若’。”
傅阳泽圆睁双眼,好一会,他吐出一个字:“蛤?”
他耸了耸肩,边摇头边笑:“这故事编的不错,我差点被你绕进去,我要是‘笑面般若’,这世界早就翻个底朝天,还用得着天天苦哈哈的找线索。”
这时,傅正卿的口袋里响起振动声,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又放下:“李元奎是‘诡画’事件的主谋,他知道‘笑面般若’,还特意给周明远发了短信,如此缜密的计划里面,明晃晃暴露出两个逻辑‘bug’,难道‘笑面般若’会不知道吗?”
“海甘村事件里面,俞阳晖和俞博简各自设置了陷阱,就等着我往下跳,他们两个之间的连接点明明是你,但他们彼此互相不认识,从而导致计划失败,这里,难道‘笑面般若’也不知道吗?”
“周明远和周妙彤是姐弟,一个帮你画画,一个给你在电视台递线索,钱是你出的,人是你安的,可他们却不听你的安排,难道‘笑面般若’这时候就不注重程序了?”
他顿了顿,得出一个结论,“这只能说明一个事实,你是‘笑面般若’,但很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停、停、停……”傅阳泽左手五指顶着右手掌心,右手飞快地动了好几下,嘲讽道,“就你这想象力,可以去当编剧了,反正现在电视剧没几部看得下,说不定你一整,能捣出个旷世巨作,充实一下我们成年人的精神世界。”
“你可以说我分析片面,也可以说我给你扣帽子,”傅正卿一字一顿,“但条条线索指向你,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别太肆无忌惮了。”
傅阳泽倒抽一口冷气,终于明白对方是想往自己头上戴紧箍咒,他双手一摊,无所谓道:“我一个小人物,在他们眼里算什么东西,照你这么说,你们可以把所有脏水都往我身上倒,抹黑人这种招数,我又不是没见识过。”
他提高了嗓音,“有本事出证据,别信口胡说。”
卫生间再次陷入寂静。
傅阳泽迈步往外走,这一次傅正卿没拦着他。
他走出门,头也没回,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老弟,赶紧去吃饭吧。”
顿点后,一字一句,“热过的菜,不好吃。”
傅正卿缓缓走出卫生间,看着傅阳泽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